锐意改革扭转困局

国际战略专家裴敏欣倡议新领导层大胆推进改革。

最近几十年，中国政治层面的对外开放度大为提升，新闻媒体和分析人士对中国领导层过渡的了解要比过去多得多。但很可惜，所有这些了解加起来差不多等于零。某些观察人士选择通过研究最高领导人的历史来回答这些问题，而其他人根据新领导层的背景进行预测。麦肯纳学院（Claremont McKenna College）凯克国际战略研究中心（Keck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Strateqic Studies）主任裴敏欣表示，中国政局太过复杂，无法简化成这样的简单公式。而且体制环境不适于大胆决策，很多所谓对中国领导层过渡的分析其实不过是主观臆测。

裴敏欣以非主流观点著称，几十年来一直对中国的体制改革持支持态度，并著有多本关于中国经济和政治制度的专著。本刊就中国新领导层如何应对挑战对他进行了专访。

改革步伐放缓

中国新一代领导人所面临的主要挑战是什么？是否比前任更为艰巨？裴敏欣的回答道：“与上一届领导人相比，他们当然面临着更大的挑战。如果将今天的经济与2002年相比，两者完全不同。2002年，中国刚刚加入WTO，上世纪90年代形成的改革顺风还很强劲。2002年人民也对新上任的领导层有着诸多好感，他们认为新一届领导层将为他们做得更多。但今天，民众普遍失望。过去10年中，领导人更多是空谈而非实干。再看经济，结构性差异很大。出口不再能带动经济了，不像2010年那样出口增幅超过20%。现在，如果中国能够维持10%的出口增幅就很好了。目前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更严重了。”

听起来裴敏欣似乎认同“经济自由化步伐放缓”的观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表示：“不仅仅是减缓，我认为是倒退。看看过去10年国有企业的扩张，这显然是改革的倒退。坦率地说，我认为（再上一任）政府确实关注某些重大改革，因此1993至2002年间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但2002年至今，我实在想不到做了什么。”

预测为时过早

在推进改革方面，新领导层是否会比他们的前任更加积极进取？裴敏欣认为现在还很难说。“首先，他们确实还没有公开表过态。他们所处的地位非常尴尬。如果他们说将进行更多的改革，这表明其前任没有大力改革。他们不愿公开进行这样的批评。第二，他们相对比较谨慎。你看看他们在几个省的施政纪录，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会很积极进取。第三，如果观察最顶层的权力平衡，政治局常委是精心构建的群体，由来自不同派系的代表组成。在这样的环境中进行大胆决策很困难。因此目前局势尚不明朗，进行这样或那样的预测还为时过早。”

很多观察人士试图通过观察政治局常委的背景来判定可能的政策倾向，新领导层的背景与上一任有何不同？他说道：“我想说的是，前一任中派系色彩也许更加明显，这一任就比较难区分。派系并不必然决定一派是否支持改革，另一派是否支持维持现状，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很多时候这取决于最高领导人对某一政策的强调。如果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你要么支持我，要么不支持我，那么他的同事在反对时就要慎重考虑。第三，最高层决策时达成的共识很重要。如果真的有危机发生，不管怎么界定危机，派系的变动性会更强。这就是我对利用派系来预测领导层如何制定政策表示审慎的原因。”

西方媒体往往倾向于根据一些个人背景来解读派系，因为这是他们能够理解的框架。他分析道：“西方媒体以及某些观察人士用于理解或分析最高层决策的框架过于简单，他们过分简化了派系的数量。他们认为有两派，一个是‘太子党’，另一个是‘团派’，这真的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此我非常反对这种做法：给某人贴上标签，然后试着用标签来推断此人会如何决策。”继续推进改革

想要了解最高层的决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裴敏欣表示：“今天的最高层决策真的取决于个人。了解个人将是好得多的办法。要了解哪些决策是在什么情况下作出的，了解必须进行某些决策时的紧迫形势。回顾历史，如果你不了解这个人，那么提前预测此人将会如何行动极其困难。朱镕基算是例外而非常规。他不怕告诉别人他想做什么。今天，任何最高层领导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都不想告诉别人他想做什么，因为这样就会树敌。因此我承认对中国而言，没有什么简单的分析工具可供使用。这么说是有充分理由的，这样的工具根本不存在，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工具。中国的政治，在最高层决策层面，真的很复杂。”

“领导层换届确实非常重要。但美国或西方分析人士同其他人都处在同样的条件下，就是几乎没有什么真实信息，猜测被当成了分析。此外，我认为主要问题是，他们忽略了过渡时期更大的政治背景。因此大多数分析人士关注的是谁上谁下，并且给那些人贴上错误的标签。如：此人是改革派，可惜他没有入常。这种观点我个人觉得很可笑，因为只看某人的背景，不可能判断出他是不是改革派。你可以说他的理念不同，但他是否能够将政治资本放在施政方针上，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还要说他们完全忽略了当前的中国社会。我在著述中一直主张，政府在决定中国未来方面将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你们关注本届政府是否会进行改革。当然，新领导层有话语权，但不要忘记中国人民也有话语权。因此缺少对中国社会变迁和新政治环境的关注，这是让我非常失望的地方。”裴敏欣说道。

最近裴敏欣在《外交政策》上发表文章中称，美国人认为中国将“继续崛起”的看法是错误的。他的论证以中国“运势衰颓”为核心。中国怎么做才能逆转这一颓势？“是的，通过改革，通过大胆改革，收复失地，因为中国已经失去了整整10年。”裴敏欣认为，“这是今天中国所有认真思考问题的人的共识。中国失去了10年的机遇。如果中国进行了更多的改革，就不会陷入当前所面临的非常艰难的社会、政治、经济环境。改革很艰难，但如果不改革，人民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