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水的孩子

在沱江，我们坐上游船，一路往下漂去。

漂不多远，有人指着另一个码头说，快看。

我以为有什么新奇事物，扭头望去，只见一群光屁股孩子在尽情地耍水，一阵阵稚嫩的欢笑从河面上飘过，从远处传来。这在如今无数的县城，肯定是不多见的，或许已经看不到这个动人的景致了。

我们把船掉头，朝那个码头漂去。七八个孩子毫无顾忌，不论有多少陌生的目光投向他们，他们只管嬉闹和快活，把河面上的阳光弄得水淋淋的稀碎。他们从水中拱出来，爬上码头，抹掉脸上的水珠，忽又跳入水里，像一只只水猴子，迅速而敏捷。

我之所以把他们称之为耍水，而不说他们是游泳，是因为他们没有游泳的姿势，没有循规蹈矩的动作，或侧游，或仰游，或踩水，哪怕是极其普通的动作和难看的打泡船(方言，意为“狗刨式”——编者注)，他们都没有。他们就是耍水，把水耍出一片浪花，目的呢，就是让河水一遍遍地把弱小的身子浸泡。他们是沱江的孩子，任性，顽皮，叫喊，或欢笑。他们似乎就是要让过客们嫉妒，让过客们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童年，让过客们猛然记起光阴居然似箭，岁月竟然如水。他们好像是在给过客们重演一幅童年的图画，以便唤起一些美好的回忆。沱江是他们的母亲，在母亲温柔宽大的怀抱里，孩子们哪里有那样多的规矩和讲究呢?过客们浑身的疲惫，肯定也会因为他们的顽皮以及他们的天真和可爱，而随之消失。

码头上的石板，被他们身上滴下来的水珠弄得精湿，阳光在石板上种下了移动的点点光斑。他们的脚在石板上不断地跳动，跟着一起跳动的，当然还有透亮的河水。

有个男过客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居然伸出大手，情不自禁地朝一个孩子嫩嫩的屁股上，打去一个怜爱的巴掌，啪——那声音响亮而潮湿。孩子也不恼怒，看一眼那个男过客，反而露出满嘴白牙，迅速地做出个鬼脸，然后，嘿嘿地大笑起来。紧接着，其他的孩子也是大笑。他们或许是觉得这个巴掌打出了更多的趣味，给他们的耍水增添了更多的欢乐吧。

于是，码头上就有了一阵开怀的笑声。

孩子们简直没有一刻的安静，在码头上跳上跳下，似乎不知疲惫。我不晓得，他们要耍到何时才肯回家，也许，母亲们早已在桌子边等着他们湿润地归来。而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在耍水之中会让自己的筋骨渐渐地变硬，让弱嫩的身子渐渐地高大起来。童年，会一步一步地离开他们。

我们渐渐地走远了，回头一望，孩子们仍然活跃在码头上，或是举臂抬腿跳进河水中，就像七八条顽皮的湿淋淋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