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母开一个“城市速融”班

时间:2022-09-30 09:10:21

给父母开一个“城市速融”班

弥补父母的时机到了

爸从出门就开始念叨:“我们这么大的年纪,耳朵聋、眼睛花、记性不好,你让我们学那些干什么?你要是嫌我们丢人,我们明天就回老家!”

这是我第一次带父母来银行,目的是教他们使用自动取款机。气哼哼的爸爸进入大厅后,声音马上低了几度,神情也局促起来,不停回头看自己的脚印,生怕弄脏了锃亮的地板。

我努力克制着眼泪,在爸爸的嘟囔中,反复教他练习插卡、摁密码、取款、打印回单、退卡……

我患了乳腺癌,癌细胞随时都有转移的可能。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辞职了,然后把父母从老家接了过来。五年前我在城里买了一套两居室,一直单身居住到现在。

儿女确实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特别想念父母。常年在外打拼的我,这次总算有了弥补父母的机会,我想教他们习惯城里的生活,以后我不在了,他们还能独自到城里来看看。

但我没敢把实情告诉他们。我说我累了,想休息半年,他们就高兴地来了。三个月来,我带着他们逛街、买菜、坐公交车……他们就像两个小孩一样全程跟着我,生怕在车来车往中走失。我有些后悔把他们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不会用手机,不会缴水电费,不会用滚筒洗衣机,不会用电脑智能压力锅,甚至不会开液晶电视……

一切都需要学习,这对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父母来说,比考大学还难,以至于天天“威胁”我说要回老家。我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两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农村老人,站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看,爸妈去银行取钱了

还好,父母对农贸市场很熟悉,知道去哪里买菜,知道家乐福的免费班车几点路过。

我准备给他们一人买一部手机,但爸坚决不同意,他说他不会用也不想学,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农民,不想让自己受高科技的折磨。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一脸生气,妈本想劝他,也被他拦住:“老太太学什么,别把眼睛整坏了!”

我耐着性子跟他说:“你们现在学会了,以后到城里来,我就不用提前到车站等,来回的路上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爸听我这么说,沉默了。

尽管我挑了最适合老年人用的款式,但成年累月的农活让他们的手指粗壮到笨拙,爸一个指头摁下去,能同时覆盖三个按键。一周后,他们还是没能弄清楚摁哪里接电话,哪里挂电话。我在他们的电话里分别输入了120、110、119,还有我的号码。当我再一次让爸试着拨一个电话给我时,他气急地把电话摔向地板,扬言要带着妈回老家。他说,他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受罪的,不想在我的管教下过日子。

我哭着对爸喊:“如果没有苦衷,嘛让你们学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该怎么办?在这个城市里,谁来照顾你们?”

我的话引起了妈的警觉,她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我连忙止住哭声,说:“只是太着急了。”

仿佛一夜间,爸和妈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换。第二天早上,我看见爸坐在沙发上练习按手机键盘,妈正在卫生间里研究用滚筒洗衣机洗衣服,她戴着我前几天给她配的老花镜,态度认真又虔诚。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爸打来的,他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终于学会了。” 那一刻,我心酸得想哭。

下个周一,我就要去做切除手术,医生说不能再拖了。我故作轻松地告诉父母,公司最近忙起来了,让我下周回去上班,并且要出几天差。

晚饭,妈用高压锅炖了香菇鸡。饭桌上,她神秘兮兮地拿出取款凭条说:“看,今天我和你爸,我俩去银行取钱了。你放心吧,我和你爸又不是小孩子,就算遇到不会做的事情,我们也可以请教别人。”我不住地点头。

丫头你得的是啥病

那天早上,爸妈极力坚持要送我到楼下。我上了出租车,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最终在司机师傅的劝慰下嚎啕大哭起来。我甚至有些后悔。如果我在手术台上真的有什么不测,却没有再见爸妈最后一面,那将是多么大的遗憾,爸妈也会因此感到自责的。

到了医院,我一个人办理住院手续,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几层楼之间奔波,最后给家政公司打电话预约护工。一切准备妥当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我梦见了爸妈。他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小心行走,时刻都在害怕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轰然倒塌。他们艰难地来到了医院,在医院的大厅里不知所措地徘徊,语气恭谦地咨询面若冰霜的前台,他们的方言被过路的人讥笑,他们的衣着打扮引人频频侧目,爸刚叼起了烟袋就遭到几个人的呵斥。对了,我还没教会他们乘电梯,他们只好一层一层地爬楼梯,互相搀扶着,走一段,歇一段……

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是那么的渺小。我当初为什么要打乱他们平静的生活呢?自以为是的孝顺,其实也不过是安慰了自己,却给他们徒增了负担而已。

我哭醒了。一转头,竟然看到了爸妈。不是做梦,是真的。我再也憋不住了,哭着问:“你们怎么来了?”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丫头你得的是啥病?还要开刀,还瞒着我们!”

原来爸妈早就起了疑心,他们坐了一辆出租车跟着我来了医院,却在医院大楼里迷失了方向,然后一间一间的寻找,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我。

我再也无法坚强,仿佛又变回过去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哭着说:“我得了乳腺癌,我必须把切除才能活命,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男人能接受我。”

妈一听,觉得天都塌了。在她的心里,一个残缺的女人,这辈子就毁了。她几乎昏厥过去。

舍不得城里的花花绿绿

妈带着爸找遍了医院的所有主任医师,央求他们保住我的。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为了保命,必须切!”

妈坐在医院走廊上哭得快要虚脱,爸被哭得心烦意乱,咆哮道:“你就是妇人之心!丫头的命比啥都重要,能活着就行!她没人要我们养她!”

手术很顺利。我从麻醉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爸和妈笑意盈盈的脸,他们说:“没事了,没事了。”

妈坚持来照顾我,态度坚决得不容我迟疑:“这几天都是我和你爸在照顾你,你可别小瞧了我们。”

那天医生通知续费。妈和爸去银行取钱,去一楼缴费,去二楼取药,他们在病房给老家的亲戚打电话,告诉他们来看我的时候给医生们带点土特产。

亲戚们来的时候,爸去车站接他们,又安排他们吃饭住宿。姑父说:“你看你爸现在多气派,真成了大城市里的人了。”

出院后,我找爸妈谈了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把他们带来是个错误,如果他们想回去,我绝不勉强。

妈说:“走什么呀?我还得好好照顾你呢!”爸在一边故作轻松地调侃:“你妈是舍不得这城市里的花花绿绿了。城市比农村方便多了,环境又干净又暖和,真是越住越舒服,我和你妈都不打算走了。”

我泪眼婆娑,在爸妈心里,这座城市因为有我,才成了他们留下来的理由。

上一篇:“钢结构设计原理”教学方法探讨 下一篇:“微机原理与接口技术”教学改革探索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