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总体国家安全观的五个“总体”

时间:2022-09-30 09:09:10

论总体国家安全观的五个“总体”

刘跃进,国际关系学院公共管理系教授,国家安全政策委员会特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国家安全理论和国家安全学科建设。主要著作有《建立“国家安全学”初探》、《“安全”及其相关概念》、《当前国际形势下的国家安全问题》、《国民安全与国家安全》、《系统安全观及其三层》等。

【摘要】提出的“总体国家安全观”,是大安全时代的一种国家安全大思路,从哲学辩证法和系统思维的高度揭示了当代国家安全和国家安全工作的全面性、整体性和系统性。 “总体国家安全观”至少是五个“总体”的统一,即内部安全与外部安全的“总体”、传统安全要素与非传统安全要素的“总体”、内部与外部两方面影响因素的“总体”、可以预见与难以预见各种风险的“总体”、统筹多方力量保障国家安全的“总体”。不同方面的“总体”绝对不是彼此独立的,而是有机统一在“总体国家安全观”和“一体的国家安全体系”之中。

【关键词】国家安全观 内部安全 外部安全 传统安全要素 非传统安全要素

【中图分类号】 D81 【文献标识码】A

在前不久召开的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对我国国家安全问题作了系统论述,提出要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这在党和国家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体现了大安全时代的国家安全大思路,对我国国家安全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根据这次讲话精神,结合关于国家安全的历次论述,笔者认为总体国家安全观体现了五个方面的“总体”。

统一内部安全与外部安全的“总体”

这次讲话的一个重要论点和亮点,就是明确提出要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这一提法,是对党和政府在世纪之交提出的“新安全观”的重大发展和超越。

关心和熟悉中国国家安全观演进的人都清楚,继西方世界于“冷战”后期开始探索新安全观和新安全治理模式之后,中国在“冷战”结束后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也开始探索一种反映世界趋势并适合自己需求的新安全观,最终在世纪之交把这种安全观表述为以“互信互利平等协作”为核心的“新安全观”。但是由于没有涉及国内安全问题,而国内安全又是国家安全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因而这种“新安全观”,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安全观,只是一种外交观,至多是一种“对外安全观”或“国际安全观”。

与此不同,在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中,明确提出,“贯彻落实总体国家安全观,必须既重视外部安全,又重视内部安全,对内求发展、求变革、求稳定、建设平安中国,对外求和平、求合作、求共赢、建设和谐世界”。非常明显,这样的“总体安全观”,突破了以往“新安全观”只讲对外安全和国际安全的局限,统一了内外两个方面的安全,更符合“国家安全”概念的本义,也更符合当前我国国家安全的基本形势。

根据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家安全学理论,国家安全是一个国家处于没有危险的客观状态,也就是国家既没有外部的威胁和侵害也没有内部的混乱和疾患的客观状态。只有同时既免除外部威胁和侵害,又免除内部混乱和疾患,才能实现真正的国家安全。当前我国的国家安全形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并存,内忧甚于外患,因而讲国家安全时,就不能只讲外部安全或对外安全问题,而必须更重视内部安全或对内安全问题。因此,在讲到“贯彻落实总体国家安全观”时,首先要求“必须既重视外部安全,又重视内部安全”,这体现了统一考虑外部安全和内部安全两个方面的重要思想,对认清我国当前国家安全形势,有效进行国家安全治理,具有重要意义。

综合传统安全要素与非传统安全要素的“总体”

在这次讲话中,体现总体安全观综合国家安全各种构成要素的地方有三处,第一处是提及“必须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时对几个不同“安全”的具体定位,第二处和第三处是五个“既重视……又重视……”其中的两个。

讲话中,在高度概括当前我国国家安全形势后指出:“必须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以人民安全为宗旨,以政治安全为根本,以经济安全为基础,以军事、文化、社会安全为保障,以促进国际安全为依托,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国家安全道路。”这里涉及的人民安全、政治安全、经济安全、军事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等六个方面的“安全”,是总体国家安全观中国家安全的六个构成要素。

此外,讲话在诠释“总体国家安全观”时,用了五个“既重视……又重视……”。在第一个“既重视外部安全,又重视内部安全”之后,紧接着的是“既重视国土安全,又重视国民安全”,第三个是“既重视传统安全,又重视非传统安全”。如果说这里的“国民安全”是前述“人民安全”的另一种表述,不算是国家安全的一个新要素,那么“国土安全”就是讲话中出现的一个新要素了。更重要的是,在“既重视传统安全,又重视非传统安全”之后,立即通过十一处“安全”对之作了具体诠释。这段原话是:“既重视传统安全,又重视非传统安全,构建集政治安全、国土安全、军事安全、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态安全、资源安全、核安全等于一体的国家安全体系”。这段话中的11个“安全”,前六个是前面出现过的,后五个是此处新提的。

然而,我们不能根据这段话集中讲了11个“安全”,就认定这是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总体”,甚至不能认为它们就是安全构成要素上的“总体”。讲话前面提到的“人民安全”或“国民安全”,也应处在这个“总体”之中。当然,“人民安全”和“国民安全”并不是国家安全的两个不同要素,而是同一个要素的两种不同表述。在“国家安全构成”论域中,人民安全与国民安全没有根本性区别,不仅必须视为同一要素,而且更准确更科学的用词应是“国民安全”。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总体”,不仅需要包括这段话中的11个“安全”,还必须容纳“国民安全”这个最重要的要素。这样一来,总体国家安全观便是综合了上述12个要素的“总体”。

要全面透彻理解总体国家安全观在国家安全构成要素方面的“总体”,就不能局限于的这次讲话,而必须结合其关于国家安全的历次讲话来概括,必须结合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关于国家安全的各种论述来认识,甚至必须结合当代国家安全学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来思考。

例如,在2012年的十报告中,讲到的“安全”就依次包括了食品安全、药品安全、信息安全、粮食安全、公共安全、企业安全、人民生命安全、人民财产安全、生态安全、能源安全、生存安全、发展安全、海洋安全、太空安全、网络空间安全、国际安全、军事安全、资源安全、网络安全等19个。这19个“安全”,多数是在报告中被直接表述为“××安全”的,如“信息安全”、“粮食安全”、“生态安全”、“网络安全”、“国际安全”等,也有一些是在某个复合概念中包含的“××安全”,如原文中的“食品药品安全”一词包含了“食品安全”和“药品安全”,原文中的“海洋、太空、网络空间安全”一语包含了“海洋安全”、“太空安全”和“网络空间安全”。但无论原文中直接表述的“××安全”,还是我们根据复合语句解析出来的“××安全”,除了与这次讲话中的“12种安全”一致的外,其他“安全”是不是国家安全的构成要素,是不是也应包括在“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总体”之中,以及在这个“总体”中处于什么位置,与其他要素是什么关系,这都需要深入思考,需要国家安全学理论给出科学解答和合理解释。

事实上,在10多年来的国家安全学科建设和理论研究中,我们曾对其中的一些问题作过深入思考和研究,得出了一些有助于深入理解总体国家安全观的观点。例如,就“人民安全”和“国民安全”两个概念来说,虽然可以根据需要在不同语境中选择不同的表述,但从理论上看,用“国民安全”比“人民安全”更为科学。

再如,对于“国土安全”,10多年前我们也是这么用的,但是现在我们倾向于使用更符合当代国家安全现实的“国域安全”这个概念。这是因为,当代国家的生存空间,已经超越了传统的领陆、领水、领空“三领”范围,也不局限于“三领”加上“底土”这样四个方面,而是还包括了与传统领土概念完全不同的网络空间、太空空间,以及更特殊的专属经济区。这样一来,国家安全的空间范围就包括了七个领域,即传统“国土安全”包括的领陆安全、领水安全、领空安全、底土安全,以及非传统的网域安全、天域安全、经济海域安全。

再说“核安全”,其实并不是与国民安全、国域安全、政治安全等处于同一个等级的安全要素,而是一个国家安全二级构成要素或三级构成要素,分别处于资源安全、军事安全、科技安全之下。首先,核作为一种自然资源,作为一种能源,它的安全是资源安全下的能源安全中的一种特殊能源安全。其次,核武器作为一种现代军事装备,它的安全又是军事安全所必然包括的内容,是军事安全下的二级安全要素。再次,核技术作为一种现代科学技术,它的安全也是科技安全的内容,具体属于“科技应用安全”的范畴,这便成为科技安全中的三级安全要素了。

由此可见,从国家安全学理论研究出发看总体国家安全观,就会有更深入更科学的理解。

关注内部与外部两方面影响因素的“总体”

这次讲话中,有两处含义不同的“内外”,一是“既重视外部安全,又重视内部安全”中明确的“内部安全”与“外部安全”;二是“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中包含的“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从国家安全学理论来理解,第一个“内外”指国家安全本身是内部安全与外部安全的统一,对此笔者前面已经分析,指出这是总体国家安全观的一个“总体”;第二个“内外”指影响国家安全的有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两个方面,这是总体国家安全观的又一个“总体”,即第三个“总体”。

在多年的国家安全学理论研究中,笔者既从概念上把国家安全界定为外部安全与内部安全的统一,又从结构上把国家安全本身分为12个基本构成要素,同时还把影响国家安全的因素分为自然因素与人为因素,又把社会因素分为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这样的划分与分析,不仅有助于理解总体国家安全观的前述两个“总体”和现在所讲的第三个“总体”,而且也有助于理解后面要进一步说明的第四个和第五个“总体”,因而我们把这种划分图示如下。

在这次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的讲话中,指出:“当前我国国家安全内涵和外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丰富,时空领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宽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显然,这里是在分析我国国家安全形势时讲到内外两方面因素的,因而可以肯定其所讲就是影响国家安全的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两个方面。

当前我国面临的这种“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的内外因素都包括哪些具体内容呢?是否可以包括国内外各种自然因素呢?笔者认为,总体国家安全观要指导我国国家安全工作,就必须把“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的影响国家安全的各种因素都包括进来,其中既有内部因素也有外部因素,既有社会因素也有自然因素。

当然,这些不同方面的影响因素在不同时候、不同情况下的影响作用并不相同,因而需要根据其国家安全体系中的其他要素和因素的不同关系,因时因地进行具体分析和具体处置。例如,在当前情况下,自然因素中的气候问题、人口问题,比国土面积、地理位置对我国国家安全的影响重要得多,也要复杂得多。再如,在我国内部,民族问题、宗教问题都是影响国家安全的复杂因素,处理好了对国家安全会有积极影响,处理不好对国家安全会有消极影响。还有,我国当前与邻国的关系,特别是中日关系、中菲关系、中越关系、中朝关系等,都变得比10多年前复杂很多,而且还可能变得越来越复杂。这些问题,都需要党和政府相关部门,特别是新成立的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给予充分关注,高度重视,认真应对,谨慎处理。

因此,这些既包括自然与社会两个方面,又包括内部与外部两个方面的各种影响因素,便成为总体国家安全观中不能没有的第三个“总体”。

重视可以预见与难以预见各种风险的“总体”

与影响因素相比,现实中存在的各种威胁和危害国家安全的因素,更是总体国家安全观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是需要在国家安全治理中给予高度重视的问题。

这次讲话中所说的“增加忧患意识”中的“忧”与“患”,所说的“做到居安思危”中的“危”,都是威胁和危害国家安全的因素。对于这样的因素,在国家安全学理论体系中,把其先分为“天灾”与“人祸”,并在此基础上又把人祸分为“内忧”与“外患”。

无论仅就中国而言,还是从全球范围来讲,10多年来“天灾”危害国家安全的实例不在少数。在2003年“非典”发生之前,我们就根据历史教训把“疫”列为危害国家安全的天灾之一,并把其纳入到国家安全学理论体系之中。但是,当笔者在一次内部研讨会上以图示的形式讲到这点时,许多人都不以为然,似乎“疫”已经完全成了历史,不再可能威胁到当代人的生命和当代任何国家的安全。然而“非典”的暴发给人们上了非常生动而残酷的一课。人们终于看到现实完全可能重复历史,如果稍有疏忽与懈怠,“瘟疫”还会夺去我们的生命,还会危害我们的国家安全。正是在这个时候,笔者利用被隔离在家的一个月时间,进一步思考了天灾对国家安全的危害问题,写成了《“非典”呼唤确立系统的国家安全观》一文,呼吁确立“系统的国家安全观”。时隔不久,卡特里娜飓风2005年袭击美国,不仅给美国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还直接冲击了美国当时最重要的国家安全行动――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反恐行动。自然灾害危害国家安全再次成为人们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至于以人祸为主的内忧外患,当前中国面临的问题也十分复杂严峻。分裂主义、极端主义,以及国际国内的恐怖主义,当前都正在严重威胁和危害着我国的国家安全,都是我们必须给予高度重视的问题。

当然,对这些威胁和危害因素,既可以从“内忧”与“外患”的角度进行划分,也可以从“天灾”与“人祸”的角度进行划分,但对当前我国国家安全治理更有意义且更具可操作性的划分,则是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就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作“说明”时所作的划分,即把其分为“可以预见的风险因素”与“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当时,指出:“我国面临对外维护国家、安全、发展利益,对内维护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的双重压力,各种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明显增多。”显然,与“可以预见的风险因素”比较,那些“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对国家安全的冲击和危害可能会更大些,起码会更难处理。为了有效应对国家安全领域“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国家安全危机管理就成为当前我国国家安全治理的一项重要内容。

无论从哪个角度划分,总体国家安全观都必须重视这些威胁和危害国家安全的因素,把其放入它的“总体”之中。

统筹多方力量的保障国家安全的“保障”

的这次讲话,既从概念上分析了国家的内外两方面安全,又从构成上分析了国家安全的传统要素与非传统要素,同时还指出了影响和危害国家安全的各种因素,但讲所有这些问题的目的,都是为了当前更好地保障我国国家安全。

英文中的“security”一词,不仅有汉语“安全”的含义,同时还有汉语“安全保障”或“保障安全”的含义。因而在此类机构及法律的命名上,用“国家安全保障”就比用“国家安全”更为准确、更名副其实。无论是国家安全学的理论建设,还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实际运行,都必须落脚到国家安全保障上。在我们建立的国家安全理论体系中,不仅包括了国家安全保障问题,而且对国家安全保障体系作了一定程度的解析。在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说明”中,以及这次关于国家安全问题的讲话中,也对国家安全保障问题作了比其他问题更多的论述。

曾深刻指出:“我们的安全工作体制机制还不能适应维护国家安全的需要,需要搭建一个强有力的平台统筹国家安全工作。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加强对国家安全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已是当务之急。”同时又指出:“国家安全委员会主要职责是制定和实施国家安全战略,推进国家安全法治建设,制定国家安全工作方针政策,研究解决国家安全工作中的重大问题。”这里涉及的“国家安全工作”、“国家安全工作体制机制”、“搭建一个强有力的平台统筹国家安全工作”、“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制定和实施国家安全战略”、“推进国家安全法治建设”、“制定国家安全工作方针政策”、“研究解决国家安全工作中的重大问题”,如此等等,都是国家安全保障中的不同方面和不同问题,也都是“总体国家安全观”最需要“观”到的内容。

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中,“以军事、文化、社会安全为保障”的论述,既揭示出军事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是国家安全的三个构成要素,同时更明确地把传统的军事保障,以及非传统的文化保障、社会保障结合起来,把它们作为国家安全保障的重要手段。此外,关于“以促进国际安全为依托”的论述,以及“重视共同安全,打造命运共同体”的论述,又超越了仅仅依靠自身力量保障本国安全的传统安全保障思路,把国际安全与国家安全联系起来,通过在非传统的共同安全思路下打造命运共同体,把国际安全作为国家安全的一种保障和条件。这种“总体保障观”的最集中体现,是这次讲话中对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提出的要求,即“要遵循集中统一、科学谋划、统分结合、协调行动、精干高效的原则,聚焦重点,抓纲带目,紧紧围绕国家安全工作的统一部署狠抓落实”。

这样一些保障措施和保障活动,既有各种传统的“硬实力”与“硬保障”,也有各种非传统的“软实力”和“软保障”。讲话事实上的软硬兼顾、多方统筹,深刻反映了当代国家安全的复杂性,对我国国家安全工作和国家安全治理具有重要作用,因而是总体国家安全观中最重要的“总体”。这方面,除各种应急性任务和工作外,还有大量的基础性的艰巨工作需要立即着手来做,其中既包括中央已经提出多年的“完善国家安全战略”,或2013年阐述国家安全委员会职责时用不同术语强调的“制定和实施国家安全战略”,同时也包括在国家安全委员会职责论述中首次提出的“推进国家安全法治建设”。当然,根据国家安全的现实发展和实际需要,加强国家安全学理论研究,推进国家安全学科建设,在高等教育中开设国家安全专业,似乎也是国家安全的“总体保障”不应排斥的内容。

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总体”虽然可以分为五个方面来阐述,但这些不同方面的“总体”绝对不是彼此独立的,而是有机统一在“总体国家安全观”和“一体的国家安全体系”之中。只有这五个“总体”的统一,才是总体国家安全观比较完整的“总体”,也才是“一体的国家安全体系”比较完整的“一体”。

责 编/杨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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