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农业新投资

新农业时代的来临，为整个农业生产和发展模式带来了巨大变革，其间诞生的巨大投资机会成为各路资本关注的焦点。经营环境的改变，对新型农业企业的组织者和实施者提出了更高要求，规模化、标准化、产业化、现代化、科技化成为新农业的发展趋势。为进一步探究当前农业领域面临的投资机会、价值及挑战，本刊记者对国内专业化的大型农业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机构——北京惠农资本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惠农资本”）进行了专访。

变化中的农业

“现在的农业同中国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零售业相似，虽然不完全一致，但是大致相同，市场集中度低，缺少以规模化、连锁化和原创技术支撑的品牌。同时中国农业企业的整体发展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变化。”惠农资本副总裁徐德徽说。

在徐德徽看来，农业经营环境的变化主要有五个方面。第一，国家政策对农业的鼓励和扶持力度不断加强，中央一号文件连续10年聚焦农业。农业风险大、收益低，属于弱势产业，随着国家政策的鼓励和扶持，中国政府对农业补贴力度的不断加大，在一定程度上缓冲了农业的风险，改变了农业的收益结构。

徐德徽说：“这是质的变化。过去一个农业企业可能需要投入500万元，才能带来1000万元的产值，挣回100万元利润。现在国家出资200万元，农业企业只要出资300万元就能带来1000万元的产值，挣回100万元利润，投资收益率自然就提高了。”

纵观全球农业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其农业补贴的力度是非常大的。如欧盟，农业补贴一直是欧盟的最大支出之一，占欧盟年度预算的40%左右，农场主收入中有30%-40%来自农业补贴；而在美国，农业补贴如小麦最高可以占到整个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农业补贴是促进这些国家和地区农业发展的重要手段。

徐德徽说：“5年前农民种地还可能赔钱，现在因为有了农业补贴，即使不产粮都赚钱。春天把种子撒上，种粮补贴就来了。补贴了农民就是补贴了整个农业，这是中国农业经营环境的一个重大变化。”

第二，工业化对农业的影响。上世纪80年代，绿色革命极大地提高了农业生产力，世界农业价格进入下行周期。中国加入WTO之后，成为全球工业化的重要推手。农业用地的减少、人口的转移、过度工业化对原料需求的增加等因素，导致农产品供应开始总体趋紧，农产品价格长期看涨。农业也由原来的夕阳行业变成了现在的朝阳行业。

徐德徽告诉记者：“从全球格局和产业周期看，农产品价格下跌的可能性很小，上涨的可能性很大，农业进入了强周期。”

第三，现代科技在农业中的应用。随着IT产业、生物科技越来越成熟，新技术的应用促使农业生产效率不断提高，生产方式也较以往有质的不同。技术的进步诱发传统农业生产曲线显著上移，科技在农业中的大量普及使成本不断下降，给农业带来深刻变化。

“以前，如果一个人可以饲养5000只鸡。现在运用物联网技术，一个人可以饲养1.5万只鸡。效率完全不一样，整个生产方式和收益结构也发生了变化。现在这种潜力才刚刚开始释放，一定会对农业发展方式产生巨大影响。”徐德徽说。

第四，土地和务农人口的减少导致农业原来的生产方式发生变化。受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出于可持续性农业发展的要求，越来越多的土地被保护起来，加上城市化进程对土地的需求，耕地不断减少，农业产业的投资机会相应提升。

上世纪80年代，中国70%的务农人口产生60%的GDP，而今天不到30%的务农人口产生15%的GDP。欧美发达国家的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3%-5%，而农业GDP只占总产值的5%-10%。农业人口占总人口比重的下降，一方面是现代化进程的必然趋势，人类进步的标志就是低级产业向高级产业逐渐演进。另一方面，中国近20年的工业化进程吸纳了大量的农村劳动力，而工业劳动的收益又高于传统农业收益，弃农务工是一种自然选择。此外，随着农业生产力的提高，对劳动力的需求下降，也导致农民数量的减少。

惠农资本副总裁王德祥说：“谁都想象不到中国在30年内走完了欧美发达国家几乎要100年才完成的二元经济社会转换历程。从产业角度讲，再过10年到20年，由于资本和技术力量的推动，农业跟现在又会大不一样。”

第五，农产品消费方式的变化导致农业产业的变化。质量安全、食品安全问题的频繁出现，使人们对食品质量和营养的关注不断加强，民众开始追求有机食品，追求高端消费，农业生产方式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

“国内把有机当做一种质量标准，事实上真正的有机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生产方式。虽然有机产品看上去不一定比使用化肥生产的产品好，但却是一种自然的生产方式。”王德祥说。

在欧洲特别是北欧国家，政府和公众把化学农业称为常规农业，而将有机农业称为现代农业，和中国对于现代产业模式的理解有很大不同。发展有机农业需要很多前置条件，现阶段在中国大力发展有机农业还很难，但整体环境正在得到改善和提高。

资本角逐

“农业的PE投资开始于2006年，以前PE多是投资能源、IT等行业，很少关注农业企业。”徐德徽说。

投中集团数据显示，2006年至2011年三季度，中国农业产业共披露184起VC/PE投资案例，投资总额达50.19亿美元。这还不包括产业资本在农业范畴的投资。目前，全国共成立了8只农业基金，总体规模超过60亿元人民币。2006年之后，主流基金的介入成为农业受热捧的标志之一。包括KKR、凯雷投资、黑石集团等在内的知名外资私募股权基金纷纷投资中国农业，仅黑石集团领军投资的寿光农品园，涉及金额就高达6亿美元。

上世纪80年代之前，美国、日本、韩国以及中国台湾地区相继完成了农业现代化，形成一批大型农业企业，占据国际农业市场的垄断地位。而PE的理念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才开始在美国兴盛起来，因此直接投资工具在参与农业现代化过程中没有太多鲜明的例子，但这些资本在进入中国后能量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摩根史丹利投资蒙牛，高盛投资双汇，这些大型资本力量和中国农业企业的现代化进程结合得比较好，未来中国还有一段农业投资的机会。”惠农资本合伙人董贵昕告诉记者。

根据国家鼓励产业投资目录，外资进入农业属于鼓励类，进入中国时只需要经过中国商务部审批和外管局的备案登记，不过程序上相对繁琐。但涉及特大型项目，比如可口可乐收购汇源，就需要进行反垄断调查。此外，国内一批知名投资机构如鼎晖投资、弘毅资本、达晨创投、深创投、天图创投等也开始布局农业领域。达晨创投投资福建圣农获得数十倍的收益，一直被业内所津津乐道。

除了VC/PE关注农业外，产业资本是另一股重要的力量。产业资本对农业的渗透和介入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大型农业企业的产业资本，比如新希望集团募集了两期基金围绕牧业产业链进行相关方面的投资，中粮集团也开始大量收购相关企业进行产业链整合；第二类是非农业企业的产业资本，比如传统行业中的武钢、复星集团等也相继进军农业，互联网等新兴行业的产业资本也令人关注，网易创始人丁磊、京东商城CEO刘强东、口碑网CEO李志国等皆高调投资农业。

徐德徽告诉记者：“IT行业对农业的关注，一方面引起了资本的重视，另一方面把物联网、IT技术的理念带到农业里，对农业下一步的提升有很大帮助。”

王德祥补充说：“从投资机会角度看，一些产业资本投资农业企业是因为企业家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发生了变化。农业是一个很有情调和境界的产业，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绿色农业、有机农业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价值观，投资农业并不完全是利益的驱动。”

一些比较成功的创投案例通过IPO实现了投资机构的资本退出，但总体上来看，农业领域里的上市企业相对偏少。徐德徽说：“农业投资才刚刚开始受到关注，农业的金融化、资本化程度还很低，包括上市融资规模、超募规模都比其他行业小很多。”目前，沪深两市的农业企业一共有64家，加上已经过会但还没挂牌的，今年的数量大概在70家左右，但是，全国经八部委认定的部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已达1253家。

“做农业投资，并购退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大型的农业龙头企业集团在成长的过程中，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借助于并购扩大企业的规模和业务。现在中国的一些农业龙头企业都是区域市场，产品单一，未来肯定要跨区域经营、全产业链整合，这就需要资本来配合和支持。”惠农资本合伙人、总裁尉立东说。

机会与风险

根据惠农资本的综合研究，惠农资本执行董事骆毅告诉记者，现代农业在演进过程中会诞生出四大投资机会。

一，农业规模化领域。中国目前之所以出现粮食大量产自黑龙江，棉花大量产自新疆的现象，原因就在于这些地区能组织规模化的农业生产。只有通过规模化生产，土地集约使用，农业劳动力数量不足、以机械化为基础的智能农业技术普及等一系列问题才能得到解决，中国农业才能以工业化、信息化的手段采用现代化的企业运营模式。

骆毅认为，科技农业的实施离不开规模，规模化进程提供了很大的投资机会，目前农业投资还是集中在东北部地区，投资人对中西部地区的关注相对较少。

二，农业基础设施领域。现阶段中国农业在物流、水利等方面比较薄弱，农业科技领域的科技研发能力也相对世界其他农业发达的国家比较落后。但由于国家在这些薄弱环节给予了大量补贴和扶持政策，因此未来市场发展空间很大。

三，新兴农业科技服务领域。物联网技术、养殖技术、深加工技术等新技术在农业领域的运用，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丰富了农产品种类。同时大量新技术的应用又导致农业生产的高度复杂化。20年前由一个农民完成的玉米种植工作，现在已经细分成了育种、制种、测土、施肥、植保、机械化耕作采收等多个环节；传统的生猪养殖模式，也已形成了原种选育、种猪扩繁、商品育仔、饲喂管理、防疫、治疗、饲料设计、饲料生产、粪便无害化处理等多领域分工合作的局面。以专业技术为基础、以专业化分工为纽带，产生了大量高速成长的技术服务型专业化农业企业，这类企业代表了中国农业的现代化发展方向。

四，农业产业链整合。国外大型食品集团都是完整的产业链企业——从最初的种植养殖到收购加工直至最终的消费产品。产业链整合有利于抵御风险，比如中粮集团、新希望集团就在进行产业链投资。

机遇和风险总是相伴而生。农业的风险，第一是自然风险，比如禽流感对养殖业的影响，虫害对种植业的影响。第二是土地产权问题，目前土地流转问题依旧未得到解决。第三是农产品价格波动剧烈。但是最大的风险来自于农业企业本身。农业企业效益差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农业企业管理的不规范、家族特点明显、缺乏人才和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以及战略思维。

尉立东认为，农业企业最薄弱的环节在于团队和战略，这是由中国农业发展现状和企业发展的历史过程所决定的。他说：“农业企业对规范运作、发展规划以及运用融资工具等并不十分了解，所以农业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遇到瓶颈，主要原因就在于缺乏现代农业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团队。”

相比其他行业的企业家，目前中国大多数农业企业家的教育程度相对较低，但想要经营好一家农业企业，企业家不仅要懂得耕种施肥，还要懂得生产经营。

王德祥告诉记者：“丹麦一个农场主雇4-5个人，对应的是50公顷（750亩）左右的土地，多数农民拥有大学学历，手上持有从事农业生产的绿色证书。国家有专门农业咨询机构给他们做辅导，长期不参加辅导、不按规范经营会失去绿色证书。当地农场主和农业企业家的素质层面和中国完全不一样。”

董贵昕接着说：“与工业企业家相比，不论是文化程度还是管理水平，农业企业团队的素质都比较薄弱。农业规模化和现代化最终还是要借鉴工业化的管理模式和理念。”

企业规模化之后，食品安全才更有保障。大型企业在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必须保证食品安全，并承担社会责任，比如职工的福利待遇、企业的排污情况等。如果是分散的农民个体户，这些都很难得到保障。

尉立东认为，未来在中国肯定会诞生一批世界级的农产品深加工和基础消费品生产企业。“这是中国的人口基数所决定的。每个基础消费品都有千亿元的市场，这在欧美国家不可想象。只要整合得好，这个市场中肯定会诞生出一批世界级的明星企业。”尉立东说。

投资的价值

“多数农业企业对融资的理解就是向银行借钱。如果没有把各种融资产品的优缺点和资本运作增值模式讲清楚，企业家会有顾虑，对股权稀释会不情愿，要通过交谈才能真正打动他们。通过资本的平台，建立一种双方互信的关系很重要。”董贵昕说。

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除了有资金需求外，更需要投资机构带给企业新的理念。只有对农业的服务能力提高了，才能提升企业价值，企业成长壮大了投资机构才能获得好的收益回报。

新农业时代的来临，需要专业投资者的参与，需要新的眼光。如果最早一批进入农业的资本是为了圈地，那么现在则是看到农业产业本身所带来的价值。尉立东告诉记者：“做农业的基金非常少，我们也是经过3年的探索，才确定了资本加服务的投资理念。”。2009年惠农资本成立，专注于三农投资，成为在国家发改委备案的32只基金之一，目标就是成为农业领域的专业投资者。

徐德徽说：“每年，在我们的管理费中都会安排一部分预算，用于农业部农研中心成立的农业产业化发展研究平台，专门开展农业政策、发展模式的前沿研究。我们不仅可以把研究成果运用到投资实践，更能够强化对企业的服务。”同时，惠农资本针对农业企业融资需求特点，逐步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投资基金体系。第一类是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投资基金，该基金同其他PE基金一样，投资一些比较成熟的大型农业龙头企业；第二类是区域性基金，主要与地方政府合作，挖掘区域性的产业投资机会，企业规模相对较小，但能够体现出区域特色，惠农资本已经和吉林省达成合作协议，与其他几个省的合作也在进行当中；第三类是天使基金，主要针对大学生农业科技创新，以公益性为目的，目前正在探索推动阶段；第四类是夹层基金。

“农用土地没有产权概念，没办法金融化，即使银行想贷款，也缺乏抵押物。夹层资本可以为农业企业提供债权支持，抵押物是股权，”董贵昕告诉记者，“夹层资本是针对农业企业的一些季节性需求，比如粮食企业到了收粮食的时候资金需求量非常大，或者出现在产业链上下游，养猪企业跟屠宰企业两者交易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资金需求。”目前，惠农资本管理的夹层基金现在已达几十亿元的规模。

尉立东说：“农业需要大家共同支持。投资是一方面，更多地是与企业共同成长。把投资向前端转移，需要对行业有更深的认识。企业家只有更专注，才能把企业做好。像我们这样的投资人，在投资的同时能够帮助企业家更多地分享其他外部的政策支持和利益相关方的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