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益多师是吾师

手头得到一本《钢笔行书实用教程》，爱不释手。一看作者，李再湘，原长沙市教科院副院长，现省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培训指导中心主任助理，湖南大学、湖南师大硕士生导师，著名数学特级教师。这是记者见到他的第四部书法方面的专著。数学和书法竟然如此的相通。好奇心的驱使，让记者走进李再湘的世界，也走进有关教师成长的话题之中。

充分享受数学教师特有的福分

数学教师当然要姓“数”。李再湘的成功，首先在于他是成功的数学教师和数学教研员。并且，他把这一工作做得有滋有味，充满趣味和智慧。

李再湘清楚地记得，读高中时，叔叔给了自己一本《中学数学解题技巧》。在那个书籍特别缺乏的年代，一本书有可能是指引人生方向的一种际遇，他爱不释手，直到可以把书上的内容倒背如流。在倒背如流中，他深深迷上了数学。

1980年，李再湘以当时益阳地区高考数学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湖南师大数学系，从此与数学教学教研结缘：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宁乡一中任教数学兼数学竞赛教练员，1992年调入长沙市雅礼中学，任湖南省理科实验班数学竞赛教练员，1996年破格晋升为中学数学高级教师，2002年晋升为中学数学特级教师。他的教学业绩同样让人惊慕：1991年，他任教的宁乡一中毕业班数学高考成绩超全县平均分达17.5分之多，名列全县之首。1995年所送的雅礼中学高中毕业班62人，考上重点大学53人，一般大学9人，升学率达100％。

高分的背后，却不是满堂灌。教学中，李再湘始终坚持教有方，练有序，关注人文，讲究智趣，极力揭示数学思维规律。

在李再湘的课堂上，45分钟并不只是数字和图形，他追求的是让学生听起来有劲、有趣、有收获，而自己踏实、舒心、无悔意。他认为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在方法教学中，他善于将抽象具体化，将理性感性化，将繁杂简单化，将玄虚通俗化。在专题教学中，他又追求将具体理性化，将散乱系统化，将错杂规律化。他说，虽然教育学重视“怎么教”，但教什么永远比怎么教更重要，就譬如吃饭，吃什么永远比怎么吃重要，营养、味道是核心，至于用筷子还是用刀叉，并非那样要紧。他还说，数学教师一定要有人文知识和视野，比如数形结合的教学，不妨引进诗歌：“数形本是两相依，焉能分作两边飞。数缺形时少直觉，形少数时难入微。数形结合千般好，隔离分家万事休。数形本是统一体，永远联系莫分离。”这样效果就非常好。

一个教师不能只做“教书匠”。翻阅文献，设计讲义，辅导讲座，策划活动，撰写论文，甚至编写教材，出版专著，这些都是李再湘的钟爱。许多年下来，他发表的专业论文达420余篇，记得仅1993年他在雅礼中学担任湖南省理科实验班教练员时就54篇。2000年，他撰写的《数学分析学中凸函数等价条件的探索》荣获世界学术贡献奖。他还荣获了全国第六届苏步青数学教育奖。多年来，他在全国各地讲学300余场，出版著作120多本。一位知名学者在评述他独著、教育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哲学的思维与智慧的策略――数学解题策略与技法导读》一书时这样评价：“书的馨香让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亲切，一路读来显得那么熟悉，仿佛自己又回到久违了的中学时光，再次体验了一把啃难题的疯狂和快乐，那是一种冥思苦想的坚持，一种柳暗花明的解脱。‘书品如人品’，虽然我和作者没有打过照面，但李先生文学、书法均有造诣，人文素养极其厚重，能够从哲学的高度来关照数学领域，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李再湘对初等数学研究更是情有独钟，这占去了他大量的“闲暇”时间。

按说，研究是高校教授的事，为什么他要去不懈探索呢?他说，初等数学研究其实本应是一位数学教师的基本素养，只是被一些人怠慢了而已。而且，他感觉是在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就像一个乐于麻将的人，津津乐道于某一局的得失痛快，却从不会想到去申报个麻将几级。他所期盼的，只是得趣，得数学之趣，闲云野鹤之趣，魏晋雅士之趣。

有人可能会发问：鼓捣这些东西的人，哪来时间教书育人?

李再湘告诉记者，在让人高山仰止的数学大师中，有一个接待后学的共同方式，就是拿出一些初等数学问题来与你把玩。一个几何题、一个组合问题、一个代数变换的技巧，初等数学情结溢于言表。他说，初等数学中一定有值得我们珍视的东西，未被发现的价值，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感动大师并成为赐与后学的“见面礼”?

“我不只一次的向学生讲解函数的概念，但著名数学家齐民友老师的发问‘为什么可以多对一，不容许一对多?’才有了我对函数本质的重新审视；我曾以向量加法及其背景为题作教法报告，但因为齐老师的问题‘武汉北风3级，北京东风2级，其和是多少?’才有了我对向量进行探究的理性；我以为自己早就弄懂了‘三角函数’，齐老师的一个报告，方使我醍醐灌顶：三角函数就是单位圆上点的坐标；三角函数所有性质的根源，都来自圆的对称性；三角函数实际上可以归结为一个函数，这个函数就是指数函数；引进角的沙尔定理，可以极大地简化三角函数的研究。你看，还可以站在这样的高度来看‘三角函数’。‘任何一门学科，只要它能提供丰富的问题，它就有生命力’，这是希尔伯特的话。由此可以推论：初等数学是有生命力的。”他接着说，“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初等数学研究，我们怎么能指望高考命题规避八股，竞赛问题与日俱新?2002年，就有这样的高考题：用三角形纸片剪拼三棱锥和三棱柱模型。2003年，给出集合，考虑对其中的元素排序。这样的题超越课本，超凡脱俗，其背景无疑来自初等数学研究。一位教师，如想在指导高考中有所成就，不仅应该懂得从课本中找联系，从高等数学中找启示，从竞赛课题中找借鉴，还应懂得从初等数学的研究中寻找智慧。”

我们常说，要了解一个人的品味，最好看他闲暇时间怎么打发。音乐厅，高尔夫球场，虽然显得高雅，却毕竟是贵族去的地方。而大众化娱乐，如玩麻将、打扑克、下棋，虽乐在其中，却因是多人游戏，“三差一”的尴尬时有发生。只有一种游戏――玩数学，是孤傲者和安于清贫者独享的游戏。

对李再湘而言，玩数学既是游戏，也是生活。“游戏人生”在数学天地里得到统一和升华，李再湘说这是所有数学教师特有的福分。真正能有如此兴趣，真正能够享受这一福分，并把这一孤傲者和安于清贫者独享的游戏玩得摇曳多姿的，毕竟是少数。他认为自己就属于这一少数。

李再湘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人问欧几里得：“学习几何有什么用?”欧几里得即刻吩咐仆人：“给他几个铜板，让他去吧!这是他想要的。”如今，确有极少数人，在欧几里得那里领到铜板后，已经扬长而去。时代变了，不必去责备他们。“谁也没有要求我们留下来，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记者感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特别的坚定。

尽力拥有丰厚的人文学养

和丰富的人文生活

李再湘丰厚的人文学养和丰富的人文生活同样给我们以启示，那就是教师成长要尽力实现文理兼通，一专多能。

李再湘的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在认真学习数学专业知识的同时，学书法，搞篆刻，画山水，写新闻，搞得热热闹闹。大二时，他便获得了数学系书画展览一等奖，随后又在全校迎新书画展览中获书法二等奖，并当选为湖南师大首届学生书法协会副主席。1983年，他在师大校园首开先河，举办了个人书画展览。

大学毕业后，李再湘更加注重“两手抓”，其中一手就是利用闲暇时间专心致志学习书法。手头资料缺乏，他便开始在报刊上剪辑收集。20多年来，他剪辑了近千幅书法作品，并按真、草、隶、篆汇订成册。在紧张的工作之余，翻阅自己编制的“书法剪辑册”的确是种莫大的享受，“从楷书的端庄秀丽、方正稳健中我感受到了力量，从行书的飞动自如、神奇变幻中我领略到了神韵，从隶书的浑厚朴实、典雅俊秀中我拓宽了眼界，从篆书的古朴奇妙、刚柔并济中我获得了灵感。我从这些静止的字型中领略到了变化万千的造型美、音乐般的旋律美、生动活泼的运动美、幽雅宜人的意境美。”李再湘说。

他引用郑板桥的两句诗来比喻自己的创作实践：删繁就简三秋树，说的是化简；领异标新二月花，说的是创新。他利用不同的蓄墨原理，制作了一些新的简单的硬笔书写工具，如对普通钢笔笔尖进行弯曲处理后进行创作，还用自制竹片笔、冰棒杆、点水笔、记号笔等进行创作。他刻苦训练画图，练习只用三角板这一作图工具画出各种不同的几何图形，包括立体几何中旋转体的侧面展开图等，同时，练习画简笔画，画山水画，以提高自身人文素养和审美情趣。由于有数学教师的几何基础，尤其是黄金分割理论做指导，他的篆刻作品也是构图精巧，极富艺术性。

在宁乡，记者遇到了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刘天柱。他在圈内以好学不倦闻名。在请他评价李再湘时，他从内心发出赞叹：两个字，勤奋。的确，勤奋是李再湘成功的法宝。他四岁半开始练写字，40年来临池不辍。李再湘的妻子告诉记者，他每天4点半起床，先要工作学习两个小时再去上班，中午则是练字，晚上写新闻、写论文，像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运转，乐在其中。他奉行“读好书，交高人，见世面”的学习理念，广交师友，广泛学习，同时也非常注意合理用时，科学用脑，讲究文理兼顾，运用管理学的原理规划自己的生活，“尽量并行，减少串行”，以大幅提高效率。

梅花香自苦寒来。李再湘先后在《青少年书法》《中国钢笔书法》等报刊发表了百余件作品，其作品在全国大赛中获奖50余次，获得过硬笔书法“国际正大杯”书法篆刻大奖赛特等奖、马年中国硬笔书法精华大展一等奖。毛笔书法荣获纪念诞辰110周年中华书画艺术展金奖。2007年，他荣获了“共和国优秀艺术家”称号。不仅如此，他在宁乡一中工作8年，连续7年被县委宣传部授予“新闻战线先进工作者”称号。他撰写的报告文学作品《缀满梦幻的蓝图》还曾荣获“94中国鲁迅奖”。他拥有着十八般武艺，时而抒写随笔，时而吟诗作赋，时而为学校撰写对联。他还是湘教版1～9年级《写字教材》的主编，被聘担任长沙市“中学特级教师”评审委员会主任。2008年，他策划编写了“湘湖特级教师文库”，出版个人专著《教师专业成长导引》。

他不断求学深造以提升自己的综合素养：早在1988年，他就自费3000元，参加了由国学大师主持的为期两年的函授学习；1999年毕业于湖南师大教育硕士课程班；2000年在华东师大参加首批国家骨干教师培训；2007年金秋时节又走进清华园，参加公共管理高级研修班。这期研修班共开设了《公共管理学》《公共关系学》《公共财政学》《公共政策分析》《管理经济学》以及《战略管理》《财务管理》《政府运作》《电子政务与信息化政府》《人力资源管理》《领导科学与艺术》等多门课程，还举办了“树立和落实科学的发展观”“政府创新”“城市经营的理念与模式”“政治体制改革”“反腐败与廉政建设”“危机管理与媒体沟通”“音乐欣赏”“分析”等系列讲座。他聆听了20余位名家大师的授课，兼听了其他院系的5次讲座，还参观了大学校园、现代汽车基地、清华大学理化生实验室、汽车碰撞实验室、模拟法庭等。在导师们的言谈话语中，深邃的理论、古老的文化似和风细雨不经意地滋润着心灵，陶冶着情操，用李再湘自己的话说，“文理渗透、中西贯通，开阔了视野”。

李再湘还是品高技精的“玩家”，是学生心目中的偶像型老师。参加工作那会，他根本不会打篮球，他和另外一个数学老师共同倡议组建了宁乡一中篮球队，经过勤学苦练，他成为了在篮球场上学生敬慕的“高手”。尤为让人称奇的是，他自小爱好乒乓球并且练得“绝技”在身，工作过的几个单位，他都获得过乒乓球比赛的冠军。这里曾留传一段佳话：在雅礼中学担任省理科实验班班主任时，班上25个学生综合素质都非常高，获得过年级足球、篮球比赛冠军和田径第一名。有一次，曾获得怀化市少年乒乓球第三名的刘蜀湘和曾获得长沙市少年乒乓球第四名的王理向他提出挑战，想打败老师。结果，都因抵挡不住他怪招迭出的发球、沉雄有力的进攻和敏捷自如的防守而败下阵来。他们不服气，轮番上阵，还是无人能战胜老师。这样，学生更加信服他了，从而大大提高了他作为老师的决策执行力。

采访中，他特别对记者提到了“青蛙效应”：把青蛙直接放在开水中煮，青蛙会因环境剧变而腾空跳起来逃生，但如果放在冷水中煮，那么青蛙直到煮熟都不会有感觉。这时刻警示他要有忧患意识，让他“念念有如临敌日，心心常似过桥时”。他饱含深情地说：“往事一件件沉落，我曾火一般地燃烧，但愿今天不会铁一样地沉寂。”

杜甫诗云：“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转益多师”即无所不师而无定师。无所不师，故能兼取众长；无定师，不囿于一家，故有所继承、借鉴，也有所创造。

无疑，李再湘是教师成长的一个标杆，他善于从不同角度学习，熔文理于一炉，最终实现一专多能，其“转益多师”的成长历程，本身就值得成为“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