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登勃洛克一家》作家生活体验的艺术显现

时间:2022-09-28 01:06:30

《布登勃洛克一家》作家生活体验的艺术显现

[摘要]为探究19世纪末德国市民阶级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本文试从传记学和心理学角度对《布登勃洛克一家》进行分析,发现该文本所投射的实质是作家托马斯・曼青年时代的愧疚感体验、艺术家体验和悲观主义体验。

[关键词]德国市民阶级;传记学;心理学;体验

当代德国著名作家托马斯・曼一生常以歌德为榜样,他以歌德的这句话作为座右铭:“如果想要给后世留下点有用的东西,那必须是坦诚的内心的流露,必须把自身放进去,写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和观点。”其成名作《布登勃洛克一家》(以下简称《布》)即是作家借一个市民阶级家族衰败的历史外壳,希望能将自己的经历公之于众的一部作品。它投射了托马斯・曼年轻时代的内心生活,年轻时代的一段生命体验。所谓作家的生命体验,不单指人生经历和经验,而更主要的是指在特定的人生遭遇中,主体对于外在世界的感受和认识。本文试从传记学和心理学角度对《布》进行分析,发现该文本所投射的实质是作家托马斯・曼青年时代的愧疚感体验、艺术家体验和悲观主义体验。

1.愧疚感体验。

如果比较一下布氏家族和曼氏家族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布》……是托马斯・曼最具有自传性的小说”。可以说,汉诺身上在某种程度上有作者的影子。青年时代的托马斯・曼也经历了家族衰败的苦痛。

托马斯・曼的曾祖父定居吕贝克后,开办了家粮食商行。他积累了十分可观的财富,买下了一座豪宅,成为当地名人。托马斯・曼的祖父是荷兰驻吕贝克领事。托马斯・曼的父亲则多了几分学识,也多了几分体面。他总是坚持读小说、看话剧等等。1877年,他当选为市政府参议,实际上相当于一个袖珍国家的部长。19世纪下半叶是德国由自由资产阶级向垄断资产阶级的过渡的时期。曼氏家族作为这一时期德国吕贝克市民阶层的代表,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托马斯・曼的父亲已看出他两个儿子都无心从商。托马斯・曼的父亲在1890年底,卖掉了象征着家族历史与辉煌的豪宅。1891年,他果断地变卖了公司及其不动产。同年十月,他没能挺过肾结石手术,五十一岁便告别了人世。

父亲的去世和曼氏公司的解散对从小就以家境的优越为自豪的托马斯・曼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认为这是曼氏家族没落的象征。没落的原因就是因为曼氏家族的后代一代比一代更无心经商。而托马斯・曼作为一个由于自身原因而半途而废的继承人,正是他本人使家族走入了彻底衰败的深渊。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弗洛伊德有一个观点,认为罪过感是人人都有的。随着人的年龄、阅历的增长,人的社会化程度就越高。而人的日见其高的社会化进程从内在心理机制的动态化考察,即表现出为“超我”对“本我”的日益挤压并最终占据优势。“本我”即自由天性、本能欲求;而“超我”则是理性原则、公共规范。“超我”对“本我”的战胜与否定,必然导致人的悔罪感、罪过感。托马斯的“本我”即是他对艺术的痴迷;“超我”即是继承祖业,光宗耀祖。在商业世家的观念里,艺术只是个务虚的事业,从商才是个务实的正事。对有着强烈家族荣誉感的德国市民来说,违背祖业就是家族的逆子。如果托马斯・曼当时就已是饮誉世界的大文豪,那么他自可安慰他经商的列祖列宗。但当时的托马斯・曼还只是一个无名的文学青年。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托马斯・曼心中的“超我”逐渐战胜“本我”;他所处的处境――只是一个无名的文学青年,也使他心中的“超我”必然逐渐否定“本我”。于是他内心难免对自己当初所为不产生悔恨之意。而作为一个市民阶级出身的文人,恐怕也很难对家族的变故作出完全正确的解释。愧疚感由然产生。这种愧疚感、负罪感实实在在地压抑着他的精神,笼罩着他的心理,于是他渴望摆脱身上的枷锁,渴望说出自己,表达自己,渴望找到一种像艺术家那样可以任意发挥的途径。他通过写作来发泄他的愧疚感。于是愧疚感也就成了激发他艺术创作的重要生存体验,投射到文本中便是布氏家族一代比一代更无心经商。作为托马斯・曼本人的虚拟化、诗意化形象――汉诺,对父亲托马斯・布登勃洛克的内疚心理,也即是托马斯・曼对父亲的内疚心理。

曼氏公司的解散意味着曼氏家族辉煌历史的终结。作为市民阶级的后代,托马斯・曼无法认识到这是历史的必然。但他却清醒地意识到父亲当初对自己是寄予多大的希望――曼氏产业的法定继承人。因此他深怀愧疚,认为自己愧对父亲,愧对家族祖先。

2.艺术家体验。

丰富的文学史已说明,生活遭遇对人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深刻的;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有强烈自我意识的作家,托马斯・曼难免会“习惯”性地要用文学来表达他身为艺术家的复杂性、特殊性。托马斯・曼在总结他的创作时也说过,他一辈子只讲述了一个故事,即“市民变化的故事,但不是变为资产阶级或是马克思主义者,而是变成艺术家”,《布》从写自我的角度来看,是部描写艺术家的小说。

读完《布》,可以发现布氏四代人生命意志和身体机能越来越衰弱的同时,思想、精神境界却越来越迷恋、沉醉,甚至把自己的生命完全融入其中。在这个商人家族里,只有第一代人老约翰是个全心全意的商人。他开朗强壮,白天孜孜为业,晚上熟睡如牛。老约翰的生活、思想都以商业为中心。

第二代继承人小约翰经常有神经质举动。而且他是一心两用,有一半的心思分给了大自然和宗教。在他眼里,从事艺术的人都是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父亲小约翰身上的那种生理退化的表现和神经质症状在第三代继承人托马斯身上已完全显露出来。他“体质并不好”。他对文学的爱好和修养是有目共睹的。尽管他百般努力,布氏公司也难摆脱清淡萧条的局面。他的思想已变得十分复杂。他择偶的趣味不同于他的前辈。妻子盖尔达天生艺术家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托马斯。他和克利斯蒂安一样,产生了怀疑主义倾向,其怀疑的锋芒直指商业乃至存在本身。微不足道的牙病在他少壮之年夺去了他的生命。

而克利斯蒂安的体质更是不如托马斯。神经质的反应到了他这里夸张为一种真正的神经痛、滑稽可笑的“折磨”:他左边的神经“全都太短了”。克利斯蒂安虽然“和布登勃洛克家中大多数人一样,一点音乐才能也没有”,但他从小就有摹仿的天赋。但他做事只是虎头蛇尾,最后被关入精神病院。无疑,作者托马斯・曼对这个人物是怀着矛盾的态度的。一方面,托马斯?曼赋予了克利斯蒂安艺术家所应具备的许多“闪光点”,如“他不懂得假装正经。”又如他对小孩也真诚平等……而另一方面,托马斯・曼又用嘲弄的笔调对克利斯蒂安进行了漫画式的描写。这源于托马斯・曼自身的体验。托马斯・曼与克利斯蒂安一样,天生喜欢戏剧。看戏在他的记忆中是两个特别闪光的字眼。克利斯蒂安每天在最深沉的外在和内在浪荡状态之中混天过日,落了个可悲的结局。他没有“节度”,“不识分寸”。托马斯・曼对此非常警惕。正如他借托马斯之口对克利斯蒂安所说的那样:“我不愿意成为你这样的人……你的举止对我是危险的。’”托马斯・曼害怕自己会和克利斯蒂安一样,最终一事无成。

第四代继承人汉诺的表现说明布氏家族无论从事业还是从生理上都已退化到了衰落的底端。汉诺成为家族第一个真正进入并沉湎于瓦格纳音乐世界的人。艺术的熏陶使他没有一点商人的气质,性格怯懦梦幻。还在襁褓中,他就必须和病魔作斗争。

瓦格纳音乐在《布》中充当了一种可疑的背景音乐。汉诺在瓦格纳音乐中一点一滴地耗尽了原本就微弱的生命和生命意志。他对朋友凯伊说,“我感到这么厌倦……我想死,凯伊……”在他看来,瓦格纳音乐是美好的。但他又感觉到,美好的东西会吞噬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勇气。如果托马斯・曼对瓦格纳音乐没有深刻的体验,是无法写出汉诺言对音乐的感受的。和汉诺一样,他听瓦格纳音乐可以到失魂落魄的地步:“看一场《帕西瓦尔》,我十四天之内肯定写不出一个字。”这对他所热爱的写作无疑是一种威胁。所以他在对瓦格纳音乐的狂热之中又保持了清醒和怀疑。他害怕自己跟汉诺一样沉溺于被动、消极的艺术享受,到头来一事无成。于是这种可疑的背景音乐在汉诺的身上变成了布氏家族的天鹅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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