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是值得的

时间:2022-09-28 06:19:32

等待令人焦虑。她等待这一天已经两年。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沙发到门,又从门到沙发,她在等那个男人回来。手中的电视遥控器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电视画面停留在一男一女的争吵上。

女:“你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这个骗子!”

男:“骗子?我一直都是。你早知道这一点,可是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因为你爱我?喔,不,你仅仅是需要钱,需要我口袋里的钞票。”

男人,男人是什么东西?一种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克服着对男人的厌倦。她需要他们,男人是女人走向世界的通道。好多人说过男人通过财富来赢得女人,女人通过男人来赢得财富。男人是她的一种工具。当然,在男人眼里,她也是工具,大家各取所需。

她不是二奶。那男人没有现任的老婆,君无妇妾无夫,她和他在一起名正言顺。她不爱这个男人,从来不,她只是这个男人包养的几个女人中的一个。她没有考虑过要嫁给这个男人,没有这样的奢望,她知道这个男人犹如刚从一只笼头的约束里解脱的野马,不打算套上另一只。

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鬼才会真心喜欢这种生活,但因为有根希望的绳在前面拽着,她的被包养生活从未感到过空虚。

她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就决心做个精算师。有很多资料预言说那是未来一种体面的抢手的职业,能带来很高的收入,而且,最重要的,这个职业不要求年轻,可以一直做到老。她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永恒,但是频繁的变化令她感到不安,在心底里她还是渴望着稳定的有保障的生活。从小,她没有父亲,母亲像大多漂亮而柔弱的女人一样,不能给女儿全面的保护,她们的生活充满动荡,她曾为每次动荡惊慌失措。她坚信,安全的保障不可能来自男人、爱情,或者婚姻,她对这些都没有信心,得靠自己。在获得精算师职业资格之前,她要生活,她要参加高级培训班,这得花很多钱。她没有钱。为了帮她上大学,妈妈已经差不多被榨干了,她不能够再对妈妈敲骨吸髓。她渴望成为一个精算师,即使仅仅为了给妈妈和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点稍为可靠的保障。这个遥远的预期的保障诱惑着她,为了这个目标,她愿意付出她认为值得的代价。

但是现在,该结束了,她已经拿到那份昂贵的证书,她有资格对这样的生活表示厌倦了。

她很清楚,两年来这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根本不了解她,也不打算了解她,他更感兴趣的是她青春饱满的身体,还有她拿得出手的学历,以及不同于一般欢场女人的优雅得体的衣着和谈吐,这是他向朋友炫耀的一种资本,瞧,我养的女人,可不是街边店里的烂货。她知道叔本华,甚至能聊一聊萨特和波娃!其实,他对这些莫名其妙的外国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所有不懂得赚钱只会侃大山的狗屁文人都他妈是精神病。

她从不期望生活像小说描绘的一样美好,沉醉在虚无缥缈的浪漫幻想中会令人误入歧途。大学生过剩,她没有深厚的背景,也没有名校的招牌,毕业了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她认真分析了自己的资源,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年轻,五官还算端正,一个职场上泛滥成灾的大学文凭外,她没有别的优势。青春太短暂了,她不能把美好的时光浪费在保质期过短的所谓爱情里。她要拿自己的青春换来精算师资格,谋求后半生的幸福。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打工。她眼前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像她这样的草根阶层,即使好不容易在或大或小的私营公司里谋到一份差使,小心谨慎地伺候着,除了要忍耐那些脑满肠肥的老板色迷迷的眼睛,还要像男人一样被驱使着加班加点,否则时刻都有被责令开路的危险,就算这样,一个月到头也拿不到多少钱。她已经二十三岁了,没有多少青春可供挥霍,她会需要一个男人,可是如果像大多和自己同样处境的女大学生找一个办公室情人或生活圈子里认识的小白领同居,她的青春饱满的肉体就不会带来任何收益。而且还要当心这种小白领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她相信生物学家的统计,在整个哺乳动物界,蠢蠢欲动的雄性总在永无餍足地奔赴一切猎艳的机会,要他们忠诚不会比让他们慷慨赴死更容易。

太不划算了!在她看来这种家常的生活是一种浪费。爱情是靠不住的,男人也是靠不住的,惟有男人付给自己的钱是靠得住的。

她当然不能去零售,那会降低她的档次,进而影响以后的讨价还价,她保留着自己的完整,直到找到合适的买主。她打算一古脑把自己的几年光阴兜售出去。

她要找一个出价最高的男人。她查阅了很多资料,了解了所有合适人选的具体情况。他是最合适的,他有不少钱但不至于多得鼻孔朝天,五十多岁,其貌不扬,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脑门,油腻腻肥肉横溢的扁脸,脖子后面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赘肉,短短的两条腿吃力地支撑着规模壮观的肚皮,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低矮的油罐。他好像并没有超人的能力,但他有超人的运气。上帝就这么制造不公平,他在哪儿投资哪儿就赚钱,也不知道他祖上积了什么德。

她把他列为第一人选,她精心设计了出场方案,把自己包装得优雅高贵、清纯动人,然后在合适的场合、合适的时间,托合适的人把自己推荐给他。

他当然没能逃脱她的小花招,他轻易就上钩了。追着打听她的电话,好,吊足了胃口,才好和他谈价钱。他早已馋虫大动,当然是不惜血本,以令她满意的价格包了她。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知道他花了钱当然要有所回报,果然,他第一次上了她的床,为她还是个处女感动得唏嘘不已。“这是真的吗?听说现在的处女都是修补过的。”她决不答应他这样羞辱自己,坚持要他带自己去做证明,在他朋友的医院里,他争到了最大的面子――他做的这个妞是货真价实的。他两眼放光。妈的,前几个女人都是别人用过的,包括他离了婚的前妻,只有这一个,妈的,只有这一个,货真价实!他激动得差不多要流出眼泪来。他不能不宠着她,立刻到丽水花园买了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很好!这不过是第一步。

她知道他有很多的情人,自己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她可不会像那些无知的小女人一样纠缠男人,妄想占领男人的所有领地。她早调查过了,他已经离异,一个孩子在国外念书,在她之前,他已经养了三个女人。这不包括他的前妻,他自称喜新不厌旧,和前妻保持来往,甚至比离婚前见面还要多。现在再加上一个自己,他在五个女人中间周旋,如果平均分配时间的话,一个月大约只有六天麻烦到自己,一年也不过七十三天。她很清楚,这种所谓的事业有成男人每天在外边人模狗样地算计厮杀,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找几个女人不是为了满足器官需要,而是满足在男人堆里炫耀攀比的虚荣。

她很满意能够这样,他包的女人越多,自己被牵扯的精力就越少,这样她就可以拿着他支付的包身费参加昂贵的培训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精算师资格。

她感到了自己的冷漠,但是这是生活教给她的。她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母亲当年被一个有一点小权力的男人威逼纠缠,母亲非但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实质的帮助,还因此失去了丈夫,他老婆屡次上门谩骂羞辱,幼小的她曾多次目睹过母亲受那个臭婆娘欺凌的场面,从那时候起她恨死了不负责任的男人和他们盛气凌人的老婆。她特意选择了这个没老婆的男人,当然不是妄想他肯娶她,而是要避免他的老婆找上门来的麻烦。

她知道他对她的兴趣也不会保持太久,女人的身体可不是什么耐用品,她的年轻美丽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总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奋不顾身的。她不打算指责比自己更具有吸引力的女人,在这个道德失范的年代,很难说究竟谁对谁错。只是她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得太快。她拿自己的身体做资本,下了赌注,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收益,这符合所有投资者的期望。她必须在他没有对自己丧失兴趣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年过去了,现在她终于拿到了自己的精算师资格,她联系了用人单位,做一个精算师,起码能有十万块钱的年薪,她不必忍受这个丑陋的男人了。每当他在伟哥的帮助下在自己的身体上笨拙地忙碌时,她都忍不住想呕吐,虽然看在他给自己包银不菲的分上,佯装快意地着配合。

她要离开。她已经到房产交易中心做了登记,她要把这套房子出手,马上离开这个城市,她甚至计划找户籍民警改掉自己的名字,她要到一个新城市,谋求新职业,开始新生活,过扬眉吐气的新生活。

她还不老,她要好好地享受生活。在经历了艰难的两年之后,她,有资格有能力不靠身体而是靠大脑养活自己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会找一个英俊的男人做自己的伙伴,没准还要谈一场所谓的恋爱,谈情说爱是有钱有闲人的游戏,现在她也拿到了入场券。

一切已经计划好了。这时候她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声音他心情不错,说是今天晚上要来,还鬼声鬼气地说有礼物要送给她。

她明白他指的礼物是什么,和这样的男人毫无快乐可言,她厌恶极了,但是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她不能拒绝。

晚上,他来了,晃着粗短的身体,嘴里散发着难闻的发酵之后的酒臭。他唐老鸭一般嘎嘎地笑着。他说:“你知道吗,我打算结婚了,这年头,风水轮流转,我和外国人做生意,他们搞宴会都得带着夫人,我他妈领着女秘书活像是个暴发户。我得找个合适的老婆。我想过了,你是我上过的女人当中惟一不要求和我结婚的,你的麻烦最少,那几个女人,包括我公司里刚刚招进来的几个女学生,他妈的,以为老子上了她就得娶她。你不一样,从不嫉妒,从不逼我娶你。还有一点,你是个处女,地道的处女,老子说啥也得找个自己开包装的,对不对?”

她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谦和温顺的笑容,大脑的运算功能快速启动,她刚刚学到的精算知识帮了忙,这个丑男人有二十多个亿的资产,嫁给他这些就有一半是自己的,这足够自己做精算师忙活多少辈子了,她得好好核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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