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为什么变成了坏孩子

在近段时间，波兰国内政局的发展，引起了欧盟乃至世界的普遍忧虑。尽管在欧洲政治整体向右转的大背景下，波兰的右倾并不让人意外，但这种右倾的幅度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逼近了欧洲的底线。波兰政府不仅在媒体管制等方面向匈牙利的奥尔班政府大幅靠拢，而且在法治上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倒退，其政府对于体系的傲慢，已经引起了欧盟的强烈批评与国内的大规模抗议。波兰为什么从国家转型与欧盟东扩中的“明星”，变成了民主法治倒退的“坏孩子”？

与其他陷入内政动荡的国家不同，波兰国内政治波动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经济上的危机。事实上其自由派的公民纲领党政府在此前八年执政中的表现相当优异，一方面在欧洲经济持续低迷的情况下，波兰始终保持着增长，甚至被作为转型成功的样板；另一方面其在欧洲的地位也得到了较大的提升，不仅在欧盟各机构中获得了一些高层的位置，而且从欧盟搞来了大笔资金，成为了新欧洲诸国中最大的受益者。然而这样的经济进步，并没有改善波兰经济发展中的结构性矛盾，也没有缓和其国家转型期间的意识形态混乱与国内深刻的阶级矛盾。

其一，转型期的国家红利在分配上存在比较严重的问题，广大波兰人民并没有从国家的经济发展中获利。这是法律公正党能够在去年的选举中获得优势的根本性原因。在波兰的转型中，大城市的企业家、知识阶层是主要受益者，而广大农村与中小城市则并没有感到转型的好处。随着国家的发展，社会表现出强烈的阶层分化，尤其体现在知识阶层、企业家阶层与农民工人的分化，大城市与中小城市、农村地区的分化上。这种分化在波兰的选举中表现得极其明显。越是大城市，执政党公民纲领党的优势就越明显；越是小城市、农村地区，法律公正党的优势就越大。可以说，公民纲领党在成绩优越的情况下失掉政权，除了长期执政导致的部分选民的厌倦感之外，根本的原因是过多地看重大城市，脱离了中小城市与农村地区的群众。

其二，转型期的社会认同感出了问题。随着波兰改革的推进，大城市的自由化氛围非常浓厚，资本主义庸俗文化占据了中心位置。这引起了相对较为传统、保守的农村地区和中小城市地区的强烈不满。波兰有着浓厚的天主教氛围，法律公正党的成功离不开教会保守派的支持。天主教的一些电台一直都不遗余力地为法律公正党造势。

其三，在国内阶层分裂、社会撕裂的大背景下，通过搞对抗上台的法律公正党的强硬执政风格，也是波兰政治危机的重要原因。其实法律公正党的社会经济改革并无多少激进色彩，相反，它的社会政策其实体现了更多左派政党的色彩。该党提出的推进提高福利、降低退休年龄等主张，帮助它吸收了大量传统左翼政党的支持者，导致主要左翼政党甚至没有达到进入议会的最低门槛。值得指出的是，法律公正党虽然号称是个极右政党，但实际上却是带有一定民粹色彩的意识形态上偏右、社会经济政策上偏左的政党。它成功的原因是迎合了左翼对改革分配不公的怨气与右翼对清算共产党政权不够的仇恨。

波兰的变化无疑对欧洲的一体化进程产生了比较负面的影响，尤其是对于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前社会主义国家，可能会带来连锁反应。波兰不同于匈牙利，它在中东欧地区具有火车头与风向标的意义。这也是此次欧盟对波兰的法治民主倒退大为恼火的根本原因。但必须指出的是，由于中东欧诸国在经济上与欧盟传统强国存在紧密的依附关系，在安全上由于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动作而对北约始终存在高度依赖，中东欧融入欧盟的一体化进程的大局仍然基本稳定。一方面，波兰与欧洲强国仍然保持着密切的经贸联系，并严重依赖对这些国家的出口。另一方面，法律公正党虽然对欧盟的批评诉诸于民族主义的回应，但却更加恐惧甚至仇恨俄罗斯方面。这不仅是因为法律公正党的一些高层坚持认为前总统卡钦斯基的空难是俄罗斯情报部门的阴谋，而且也是因为乌克兰危机对波兰的政治精英刺激极大，他们认为俄罗斯已经对东欧构成了极大的现实威胁，而且具有强烈的领土野心。在这种情况下，法律公正党虽然与欧盟大打口水战，却仍然倚重欧盟尤其是北约对自己的支持与保护，始终与欧盟在经贸、安全上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在不远的将来，波兰很有可能将谋求在境内设置更多的北约乃至美军的军事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