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荷兰老警官谈雷洋案件

时间:2022-09-22 12:04:47

与荷兰老警官谈雷洋案件

老警官回首往事

几年前,我的一位荷兰读者通过领英与我联系。他叫马克-兰波尔托斯,当了4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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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的一位荷兰读者通过领英与我联系。他叫马克-兰波尔托斯,当了40多年警官,退休后写了几本书,其中一本叫《佩戴枪支的仆人》。他希望寄一本书给我。

一天之后,便收到了这本书。刚看了几页我就决定,尽快邀请这位老“公安”来我家小坐,好好地跟他聊聊、虚心地向他请教。从他的书来看,他对自己以往职业的热爱力透纸背,感人至深。在荷兰近30年来,由于工作关系,我结识了各行各业的人,唯独不认识警官,所以我很想知道,一位警察,职业就是监视、追捕、审讯人,为啥能把他的工作描述得跟春江花月夜似的,堪称脉脉含情、百般缠绵?

一见到他,我就明白了。他的人跟他的文字一样,果断刚毅中透着柔情似水,与我心中的警官形象颇为不符。我问他,您能用一句话总结一下,您从警40年来最大的心得体会是什么吗?他回答道,他从20岁起就抓小偷之类的犯罪嫌疑人,60岁时还在做同样的事。虽然现在警察的装备比过去先进了好几倍,但嫌疑犯却没比过去少好几倍,犯罪率也没比过去低好几倍。

我马上问,那您的意思是?他说,人性不变,警察的工作性质就不会变,不管警察的装备有多么先进。

那您看怎样才能降低犯罪率呢?

他说,这就是他写这本书的原因。他想与大家分享他的观点:降低犯罪率的办法不仅是提高警方的侦破能力,更是改善社会大环境。大家生活水平高了,为了一块面包而铤而走险的就少了;警察跟民众交流多了,大家就能自觉自律、遵纪守法了,就能提高警惕、配合警方共同铲除滋生犯罪的土壤了。

我笑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上周还收到这里片警寄给我们小区每家每户的信:尊敬的女士先生们好!天气转暖了,太阳露出笑脸了,您们开始休假或出国旅游了。可惜小偷不休假也不出国旅游,而会趁您们不在家时溜门撬锁。下面与您分享几个防盗绝招……

老警官点头道,这正是现在警方和40年前他刚参加工作时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他在书中所讲的:治安的上策是向大众普及法律和安保知识,让贼有贼心没贼胆。当然了,捉贼也不能松懈。他说,他想通过这本书让大众更多地了解警察和他们的工作。警察不是洪水猛兽,而是佩戴枪支的仆人,专门为大众创造舒适美好的生活环境。

我又笑了:兰先生,幸亏您的书不畅销,否则在职的警察们还不得跟您急?读了您的书,警民一心,盗贼丧胆,犯罪率直线下降,您的年轻同事们都失业了咋办?

老警官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一枚中国小女子,怎么狗嘴吐不出象牙,问出这样的话? 百姓警察都得以法为据

几年过去了。看到国内新闻对北京雷先生涉嫌并在警察执法时猝死事件的报道和大量评论,我当天晚上便打电话给兰波尔托斯,向他提了几个问题。下面是我根据我们对话整理出来的文字。

首先,我给兰波尔托斯科普了一下中国法律:违法。他说,数十年前荷兰也禁止,现在呢,如果娼妓未成年,也是要禁止的,因为其性质和相似。老警官说,去年在荷兰南部某地就发生了一个案件,一位16岁女孩被80来个人蹂躏。警方一边开足马力进行侦探,一边通过各种渠道,包括新闻媒体,向那80来个人喊话,让他们主动来警察局接受问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奸污未成年的孩子罪大恶极遭天谴,社会和舆论对当事人的压力可想而知。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涉案人中有两人自杀。

我问他过去有没有抓过犯。他说,没有。我惊呼,您干了几十年的公安,硬没抓过最常见的犯人种类之一?他说,只抓过嫌疑人,法官才能说谁犯了什么罪,他作为警察没权管谁叫犯罪分子。

我惭愧已极,连忙亡羊补牢道,俺法盲,您就算俺童言无忌得了。那您能给我讲讲,您抓嫌疑人的过程好吗?

他说,有一天,他得到举报后立即到达现场。他亲眼看到在草地上……此处省略一百字。兰波尔托斯告诉我,在荷兰,无论是警官还是百姓,只要亲眼看到有人正在犯法,就可以抓捕,立即交给有关部门处理。不过,荷兰法律规定,警察和百姓只能在现场抓现行。我问兰波尔托斯,如果那天他没有亲眼看到男人在草地上对女人施暴,但他严重怀疑那个家伙做了坏事,咋办?

他说,他应该根据情况在两种方法中选择一个。第一个是,检查那个人的身份证。如果有问题,可以采取进一步措施,否则无权对那个人采取任何行动。另外,在检查身份证时,警察无权问那个人是否有过犯法行为。

第二个是,回警局收集证据、听取他所认为的受害者的自述并做笔录,然后将自己所发现的、怀疑的、证实的写成报告,递交给公诉人,由公诉人决定那个人是否构成嫌疑、是否要立案、是否要抓他。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从按摩店出来,警察怀疑他花钱让人帮他打飞机了(如果这被荷兰法律禁止的话),警察只能检查此人的身份证,不能问他是否做了违法的事?如果此人身份证没问题,警察不能抓他?兰波尔托斯回答道,对。

如果警察是便衣,被截住的路人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警察,该怎么办?他说,那人可以要求警察出示证件。如果路人怀疑警察证件的真实性,可以要求警察说出他的警号,并马上给警察局打电话核实。也可以要求警察跟他一起去最近的警察局,在那里继续接受盘问。

干嘛这么复杂?警察穿制服抓人不就一了百了吗?他说,在有些情况下,警察由于工作需要,确实只能穿便服的。

这么说,荷兰便衣警察很少在商店门口盘问出来的顾客,你花钱让人帮你打飞机了没有(如果这在荷兰违法的话)?他回答道,除非这个顾客正是被警方追捕的逃犯。 嫌疑人猝死怎么办

我问,如果嫌疑犯被警察抓去时猝死了,警察局应怎么处理?兰波尔托斯说,警察局不能处理,因为这样他们也就成了调查对象。公诉人将立即组织团队处理此案,尸检则由独立的法医进行,法医只接受公诉人的领导。

我说,在荷兰有没有过嫌疑犯被抓后猝死的?他说,去年还发生过一起。一个男人在海牙一个露天音乐会上与警察发生口角,警察决定抓他。在抓他时,警察使用了一个擒拿手段(荷兰文叫nekklem),那男人随即猝死。

后来呢?兰波尔托斯告诉我,荷兰议员在第一时间向众议院提出议题,责成司法部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媒体则不厌其烦、长篇累牍地加以报道,百姓也积极踊跃参加讨论。有议员提出一个富有争议性的议题:鉴于此事件,是否应该从此禁止警察使用那种擒拿手段?全国上下集思广益,最后达到共识:在关键时刻依然可以使用那种擒拿手段,但要谨慎再谨慎。

我深呼一口气:在一定程度上,坏事变好事了。警察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以后使用那种擒拿手段时,千万小心可别致人于死地。

放下电话,思绪未断。记得上次他来我家小坐时,得知他每天都要早起,送好几个街区的报刊,有时还和太太一起折叠一大摞一大摞的广告,拿出去分发。

我当时听了一愣,半天缓不过神来。在荷兰,送报纸、送广告可以说是想挣点零花钱的中学生的专利。这位警官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70多岁了,还要这么攒钱?

那次我曾厚颜地问过他,您当警官时,没靠罚款啥的赚点零花钱?他笑了,警察确实能开罚单,比如汽车超速或者存车不当等,但收纳罚款的是另一个机构,警察一分钱也看不见、摸不着。我立马咬牙切齿道,那您们警察还那么心狠手辣?通融一下,少开几个票,您们能掉块膘吗?

我曾听过好几个荷兰朋友向我倾诉悲惨遭遇,有时开车不小心超速了,就被藏在草丛里、突然跳出来的交警罚100多欧元的款,咋对交警说好听的也无济于事。我曾训斥朋友们道,你们咋这么不开窍?趁路边没别人录像,往交警手里塞上十块二十块的不就齐了?

朋友们听了跟诈尸似的:那还了得?这要让警察局知道了,那个交警的前程就算毁了,我们还没有那么缺德。再说了,谁愿意贿赂警察呀?咬牙切齿地仇恨他罚我们的款还来不及呢,哪儿会萌生给他好处费的念头?美的他! 他们的解释震耳欲聋

国内有网站写道,公众撇开雷先生是否,而是揪住他猝死的原因不放,是法治意识的进步,而每一次大的热点事件,几乎都是一堂法律普及课。这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国内媒体也建议,涉事警察应该避嫌,尽量少向媒体披露尚未定性的案件的细节。这就使我想起在荷兰多年前发生的一起谋杀案。2002年,荷兰的一个政党的党魁被刺杀致死后,警方只向媒体透露刺杀嫌疑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G。即便此嫌疑人罪大恶极,但在法院判案之前,也要保护他的个人隐私。

想到这里,我直后悔忘了问兰波尔托斯,按照荷兰法律,像雷先生这样据说花钱让人帮他打飞机的行为在被确定和定性之前,警方是否可以把案件的细节公布于众,比如嫌疑人的全名、犯法手段(打飞机了还是干别的了)、犯法工具(是否粘有他的DNA),还有那个足浴房小姐的信息等。

前几天英国媒体发了一篇新闻稿,它配图有三只羊羊,但读者看不到羊羊的脸,因为它们未成年,所以使用了马赛克以保护它们的隐私。我天,羊羊还有隐私权!

今年年初,我在荷兰的一家艺术画廊给一个中国画展做开幕讲座。讲座以后,我和在场的几位荷兰艺术鉴赏家一起聊天,问他们喜欢这些作品吗。他们说,习惯就好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此话不就是在批评画作吗?我尽量冷静地问他们道,您们的意思是?他们指着好几幅油画说,这种题材在荷兰很少见,说白了就是艺术。我一看,那几幅画是婴儿脸。他们说,荷兰艺术家忌讳画3岁以下的儿童。我不解道,咋地了?

幼童还不能保护自己,也没有授权成人画他们肖像的能力,所以最好不要将幼儿入画。他们的解释震耳欲聋。我天,连油画上的无名氏小孩儿都有隐私权!

看来他们不但重视对犯罪嫌疑人的人权的保护,还重视对未成年羊羊的羊权的保护,也重视对3岁以下儿童的肖像权的保护。后两者虽然在我看来有点矫枉过正,但也许值得我深思、值得我们大家深思,尤其在雷先生猝死引发大家讨论的今天?

(作者为荷籍华裔作家。《荷兰电视脱口秀里的毒舌(下)》延期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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