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红棉袄

时间:2022-09-24 07:12:26

雪地里的红棉袄

(一)

30年前,我8岁。

母亲不在了。一群孩子挤在父亲的脊背上,讨吃求穿,日月十分凄惶。

一个好心的媒人看着可怜,说家里没有女人,日子少光彩。手是,在那个青黄不接的春天,我大哥牵着一头瘦毛驴驮回了我的嫂子。她年长我15岁,嫁来时,驴屁股上绑着两袋玉米,哥说是嫂子用彩礼钱换的。

大约是那年冬天吧,嫂子生了孩子。有一回,大哥趁嫂子不在,悄悄端给我一碗小米粥。嫂子回来时,我已舔净了留在嘴角的米粒。嫂子借故支走大哥,说锅里有碗米饭,留给我的,里面掩着两个鸡蛋。

我没喝,也没吃。

我跑到河里,破冰给侄女洗尿布。

“阿九,你太小,洗不净。”嫂子赶来,抱我到河边。她把我红肿的小手拉到她的怀里暖和,然后摸出两个鸡蛋,“还热,吃吧。”

那天,风大,雪大。嫂子穿着红棉袄,在雪地里像一团火焰。

(二)

20年前,我18岁。

嫂子给我剃个新头,然后背着行李送我到小镇的车站上。

“阿九,咱家你出息,外出读书要学会自己疼自己。”她说。

那天,风大,雪大,隔着车窗,嫂子跑着向我招手。我觉得是一团火焰在雪地里跳跃,尽管她穿的棉袄是蓝色的。

(三)

现在,我38岁,号称作家。

父亲和大哥相继随我母亲去了。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都是给嫂子的:真有来世,我变把椅子,让你坐着歇歇。

到写这篇文字,我与嫂子最末的相见,是去年春节携妻带小回老家去。

那天,风很大,雪很大。透过玻璃,我看见嫂子从屋外抱着柴草进来给我烧炕。我觉得雪地里有一团火焰永不熄灭,虽然她穿的棉袄是黑色的。

“阿九,你腰疼是不是熬夜坐的时间太长?”她说,“都这岁数了,还不会自己疼自己。”

我没有说话,我盯着嫂子久看,我突然发现她眼睛已深陷下去,像一眼枯井,而且头发竟也全白。但那一刻我跟30年前一样想:嫂子其实是最美的。

后来,我在日记里写过这样的话:嫂子是弓,我们是箭,弓因箭而弯。

选自《齐鲁晚报》

解读

“嫂子是弓,我们是箭,弓因箭而弯”――多么富有震撼力的概括啊!

从结构和内容上看,30年的事迹,30年的时间跨度,作者只压缩、切割为三个片段。每个小片段也只是写一两个细节,以蒙太奇手法连缀起来。这样,虽然叙得不多,记得不详,却把嫂子勤劳、善良、博爱的人间美德展现得鲜明突出,而且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思之再三,回味无穷。语言方面,叙述看似平淡、明白,实则蕴含深厚;很少使用长句,没有拖泥带水的描写,简洁洗练,深得简练为文的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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