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握过你的手吗

时间:2022-09-23 08:08:18

又到了开学时,读了郑连根先生大著《昨夜西风》里司徒雷登的一则小故事,很有意思。

司徒雷登在燕京大学当校长,其办学方针,走的是包容性发展的路子,尽管他本人是宗教信徒,他开办学校也是为了传教,但他不搞唯我独昌,并不强求学生与教师信服与皈依宗教,他说,“它指燕京大学必须是一所真正经得起考验的大学,允许自由地讲授真理,至于信仰和表达信仰的方式则是个人的私事。”由此,一时俊彦,当年名士,都纳进燕京大学,陈寅恪、钱穆、俞平伯、周作人、冯友兰、谢冰心、郑振铎、钱玄同、顾颉刚、费孝通,包括撰著了《西行漫记》的斯诺,都奔趋燕京大学传道授业解惑。

兼容并包,也许是大学最起码的事情,真正的大学都是具备的;司徒雷登感动人的,不是其办学思想有多独特,而是其另外一个细节。据燕京大学的校友说,每到新生开学,我们的司徒校长,不管多忙,都要在其所居临湖轩小院里,搞一次“校长见面会”,他站在其居所外之松墙边,准备清茶,准备糕点,笑容可掬地招呼大家,与到访的学生一一握手,嘘寒问暖、道辛苦,打恭送祝福。

看到此处,忽然感到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急忙打开QQ,呼我家女儿视频聊天,没头没脑地问:你喝过校长的茶吗?开学那会,我是知道的,没喝过校长之茶,连那白开水都没喝过。女儿入学,是我送去的。天热,口渴,我到寝室旁边开水房里去打开水,打不到,旁边老生告诉我,得投币才能打水,我只好去学校超市买矿泉水。我这么一问,女儿在那头怔怔看我,好像看天外来客问人间事。我就说,燕京大学的校长请学子喝茶,你们校长请你喝过没?女儿在那头坏坏地笑,说:校长请我喝过,不过他请我喝的不是碧螺春,而是西北风。

我再追问:那么,校长与你握过手吗?

女儿对我说:你怎么那么弱智啊;校长的手,我都没看到过,我只是看到过校长个头――校长在主席台上作报告时,只看到校长脑壳在晃动。校长忙呢,一年到头,都难见到校长一面呢。

有多少校长与学生握过手?是不是大学扩招了,校长握不过来,干脆一个也不握了?是不是校长太忙,忙得与学生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校长在忙些啥呢?是在忙于跑项目,还是在忙于开会,是在忙于撰写大学发展大纲,还是在忙于考察祖国大好河山与观赏世界绝世风光?

一个大学校长,也许真是忙的。一所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方方面面需要打点,日日夜夜需要应酬。女儿说:我在我们学校电视台里,经常看到校长与各级领导握手的,他可能也是真没时间跟我们来握手。

这也许是中国特色吧。校长,一校之长,学校内呆得少,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外跑。处理学校外的事物,比处理学校内的工作,花费的时间与精力更多。

这是校长忽视学生的缘由吗?

司徒雷登虽然是美国人,但他其实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他生在杭州,长在中国,中间回到过美国,但生命中多数时光是在中国度过的。他在中国办学,当然也是相当熟悉中国国情的,他不但是传教士,不但是教育家,同时也是一位社会活动家。他在中国,与党政军等各位要人,与工商学等各界人士,交往也是非常频繁的;不与“领导”交往,司徒雷登要办教育,哪里办得下去?他为了兴办燕京大学,四处募集建校资金,他拜访了当时中国政界和经济界的众多名流。也不知道他与大大小小的各界人物,握过多少次手。

司徒雷登不忙吗?但再忙,他也要在新学年开学,举办校长与学生招待会,与入学的学生一一握手。手能不能向学生伸过来,取决于心会不会向学生投过来吧。

冰心先生曾经这样回忆过司徒雷登:“你添一个孩子,害了场病;过一次生日,死去一个亲人。第一封信、短笺是他寄的,第一盆花是他送的,第一个欢迎微笑,第一句真诚的慰语,都是从他那里来的。”

这样的校长,谁不感戴他?1936年6月,燕京大学的师生为司徒雷登举行了盛大祝寿活动,在北京的、在上海的、在新疆的、在四川的、在天南的、在地北的、在天涯的、在海角的……跋山涉水,长途奔波,一些偏远地方的,走山路,坐汽车,转火车,来回都要十天半月的吧,但都来为“我的老校长”祝寿,并举行了文艺晚会,全场起立,向“我的老校长”行三鞠躬礼;连燕京大学的勤杂员工,都敲锣打鼓送司徒雷登一块匾,上书:有教无类,表达对司徒雷登的敬意。

现在有几个校长,能得此声望、能获此人心?

看到很多过去的学人回忆其校长,起笔往往是:我的校长蔡元培,我的校长胡适博士……我感觉,当一个校长最大的荣光是:其校毕业的学生今后在回忆学校生活的时候,能在校长前面加一个前缀词:我的,或者我们的。

摘自《讽刺与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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