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炸馆事件的壁画《长城豪风》

《长城豪风》，30多平米的天然大理石壁画，是1992年我在云南大理市创作而成，1993年安装在我国驻南联盟使馆中，2005年从被炸使馆中抢救摘取下来，2010年又重新装置在我国驻塞尔维亚新建使馆中。一幅壁画，经过19个年头的创作，又历经战火的洗礼保留下来，这在中国现代壁画史上是一个奇迹。

战火中幸免于难

1999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使用五枚炸弹袭击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人员重大伤亡和馆舍严重毁坏。我和全国人民一样震惊、忧虑、悲伤和义愤填膺。此外，我还有一份牵挂和担忧，因为就在使馆主楼的大厅里，安装着我1992年创作的大理石壁画《长城豪风》。

《光明日报》1999年7月14日题为《〈长城豪风〉永驻》的报道写道：“凡到过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的人，无不为使馆大厅里那幅题为《长城豪风》的大理石壁画所震撼。这幅雄伟壮观、气势恢弘的壁画长16米、宽2米，是用250块29厘米见方的天然大理石板拼装而成的。画面上层峦叠嶂，云雾腾腾，用金箔镶嵌的万里长城犹如一条巨龙雄踞在起伏的山峦之中，象征着中华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壁画安装完毕后，受到中外参观者的一致赞誉，认为壁画‘是一幅艺术珍品’。”

驻南使馆的蒋晓军和吴煦欣同志回国后，对我讲了他们在炸馆事件中的亲历：“我驻南使馆在遭到北约炸弹袭击后，安装壁画的使馆大厅中的吊顶和吊灯都掉下来了，大理石壁画已被战火熏黑，但却奇迹般地没有脱落一块石板。”听到壁画在遭到战火的劫难后幸存下来，我非常激动。我想，这正是《长城豪风》所要表现的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

这幅壁画的奇特经历受到外交部有关部门领导的重视和时任外交部长唐家璇的关心。

2000年2月17日，外交部在给我的公函中写道：“您为驻南使馆精心创作的壁画《长城豪风》，受到国内外各界的好评，其艺术价值有目共睹。在去年北约轰炸驻南使馆馆舍时，它经历了战火的洗礼，成为历史的见证。现在我驻南使馆准备择址新建，目前正在物色地皮，待新建馆舍施工时，拟将壁画重新装饰到新馆舍适当位置，以作纪念，届时我司将邀请您前去指导安装。”

曾记得，1993年我在原驻南使馆指导安装壁画时，曾看到使馆中珍藏着许多字画和艺术品，其中有中国古代六尺卷轴山水画若干幅、徐悲鸿大师的《江南水乡》、汉代铜镜、景德镇的薄坯透光碗、刺绣品，还有红木家具等。遗憾的是，这些国宝在炸馆事件中都没能幸存下来。

残骸中获得重生

2005年4月15日，受外交部的邀请，我起程赴塞尔维亚和黑山的首都贝尔格莱德，前往己被炸毁的我国驻前南大使馆，指导摘取《长城豪风》的工作。 此时南联盟共和国已改为塞尔维亚和黑山，我记忆中卓而不群的大厦如今一片残垣断壁，显得萧条而破败。

我此行就是为了把这幅成为历史见证的壁画“重新装置到新馆舍适当位置，以作纪念”。抵达后第二天，我就向李国邦大使、王辅国参赞提出早点开展工作。大使派人驱车把我送到贝尔格莱德新区樱花路3号中国使馆原址。昔日庄严整洁、富有民族风格的使馆建筑，框架依然顽强不屈地屹立着，但是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楼内破损的门窗中飘挂着些许布条，空中有几只乌鸦飞过，不可名状的悲凉涌上我的心头。在使馆大门前，摆放着许多用中文、塞文书写的挽联和寄托人们哀思的花圈。在使馆院内，大楼门外，残存着一块一米多高的弯曲的大弹皮，它向人们宣示着美国北约当年炸馆的残暴罪行。楼内大厅地面满是玻璃碎渣和水泥残块，墙面破损不堪，凡是木质材料的门窗等构件都被烧焦了，到处漆黑一片。装置在大厅正中的《长城豪风》也被蒙上了厚厚一层黑灰。大厅左侧的贵宾接待室被毁程度最严重，五枚炸弹中的一枚就是从楼顶穿透五层楼板，经过这里钻入地下室的，烈焰从这间房的门窗窜入大厅。楼道也被残砖断瓦、钢筋和悬挂的水泥墙块堵塞着，景象十分凄惨。

摘取壁画的工作是由塞黑的公司承办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因为壁画装置在使馆大厅二楼过道的跑马廓墙上，摘取时，除要在十几米高的绞手架上操作外，还要经常在破损的楼梯、过道中往来，即要小心脚下的弹坑，又要当心天棚顶上断裂的钢筋和垂挂下来的各种建筑构件。壁画摘取时，要先把表面的灰尘清洗干净。清洗后，画面上层峦叠嶂、雄伟壮观的景致又再现出来，只是原来金色的长城被烈焰熏烤后，有的部位变成了红色。金色、红色混合的长城效果很符合它悲壮的经历。

我记得，最初壁画安装后曾受到大家的好评。参加施工的南斯拉夫建筑公司总建筑师赞许地说，在他多年的建筑生涯中从未见到天然大理石壁画这种艺术形式，它很好地体现了东方文化。壁画经过劫难，奇迹般地没有脱落一块画板，是与当年南斯拉夫方面的高质量施工分不开的。

2005年5月8日，炸馆事件六周年之际，壁画的摘取任务顺利完成,并被保存在贝尔格莱德，等候重新安置再展风采的日子。

修复残缺的壁画

2010年11月1日，我第三次来到贝尔格莱德。这次的任务是指导施工单位将《长城豪风》重新安装在新建的中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

新建使馆坐落在贝尔格莱德市南部的乌日策大街上，这里属于贝市老城区的高档住宅区。前南斯拉夫总统铁托的寓所就在这条街上，这里也是外国使馆和官邸比较集中的地方。新馆舍占地面积是被炸使馆面积的3.5倍，有1.8万平方米，建筑风格带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准备重新装置《长城豪风》的壁画墙位于新馆舍的绿茵地上。

我到达贝尔格莱德的第二天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首先，对六个壁画板的包装箱进行了查验，结果让我感到面临的任务不轻松。一是，原壁画的白色大理石边条，摘取时断损得太多已无法再用；二是，250块壁画板中有54块破边、缺角、断裂；三是，原贴有金箔的30块长城画板，经战火熏烤后，有的地方变成了红色，有的地方金色脱落；四是，烟灰腻在石板上，很难擦洗干净；五是，不知什么原因，负责摘取壁画的塞方公司在包装箱中少放了四块壁画板。其中比较难办的是，缺失的那四块壁画板怎么办？用当地生产的大理石板替代，石材的天然花纹和底色很难和原作相吻合；回国再配四块合适的板材又很不现实。因此，首先需要对壁画进行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