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舍近就远,不如东西兼顾

一个时期以来，中日政治关系出现了严重障碍。中日间在对日本侵华历史的认识、东海能源开发、归属及日本提升对台关系等问题上存在分歧，同时日本强化与美国的同盟关系，显露出日趋明显的针对中国、针对台湾海峡的战略意图。相对中国节制而积极的对日政策，日本的立场反而趋于保守和强硬，去年日本保守派领导层表现出的冲动和自命不凡尤其引人注目。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现代化进程不断推进，而日本经济则持续低迷。此消彼长，亚洲战略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中国的重要性开始突出起来，日本国内对中国的狭隘情绪多有显露。近年来，日本选择了过于简单的背向亚洲的姿态，在政治和安全上进一步倒向美国。李光耀曾经说过：“日本不是一个普通、正常的国家，它很特别，有必要记住这一点。”一个国家的特色当然需要保留，但这并不意味着政治家应该固执己见，将政策定位在虚幻的逻辑基础之上。不难看到，日本当前的外交选择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天然缺陷：一个在亚洲都不能有效发挥作用的日本，也不可能指望它在世界上发挥多大的作用。

太平洋中的日本与大西洋中的英国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美国重要的盟国，并与所在地区的大陆国家有着历史上的恩怨。但与日本不同，英国并没有在美国和欧陆之间进行简单的取舍。虽然长期以来英美保持着根深蒂固的“特殊关系”，但在欧洲联合的背景下，英国自觉不自觉地踏上了同一条路。

面对欧洲日益深化的经济、社会乃至政治安全领域的一体化进程，英国如果不能融入欧洲，就很可能在联合的潮流中被彻底边缘化，远离欧洲核心，从而不仅失去一体化能够带来的各种好处，而且在国际上也将失去必要的依托，大国作用无从发挥，既不能迈过英吉利海峡，也难以跨越大西洋。回归欧洲与充当“国际角色”，如同当前英国外交的两个轮子，缺了任何一个都运行不起来。这让人想起英国前首相麦克米伦早期类似的判断：“孤立的英国对英联邦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我相信他们是明白这一点的。”在伊拉克战争中，英国曾与美国共进退，但随着战争硝烟的散去，英国又与法德俄等频频接触以修补一度紧张的关系。由此可见，素以理性见长的英国外交有多么圆滑老到。

有人可能认为，英国毕竟不是一个多世纪之前的大英帝国了，所以只能争取在美国和欧陆之间维持平衡以求左右逢源。然而，日本成长为“超级国家”的渴望也是不现实的。日本过去是、现在依然是一个脆弱的、对外依赖十分严重的国家，在经济上尤其如此。战后日本经济得到了迅速恢复和发展，然而，一旦超过其“本应有的份额”，国际经济体系的约束就会发生作用，日本也就失去了超常增长的条件，十几年来日本经济遇到的困难说明了这一点。冷战时期东西方对峙的大背景对日本提供的优越条件是偶然的，美国对日本的扶持，极大推动了日本经济的超常增长。而对峙一经消除，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的资本就会感觉到日本咄咄逼人的攻势并展开强劲反击。亦即，日本经济遇到的是结构性难题。

日本政治上背向亚洲与寻求增长和安全的愿望背道而驰，毕竟亚洲具有巨大潜力，地区合作也在不断加强。日本前驻美大使栗山尚一呼吁日本与邻国和解，以消除当前的紧张状态：达成和解是日本外交尚未解决的重要课题，这是在地缘政治上对日本安全保障具有生死攸关作用的东亚和平与安定不可或缺的因素，从根本上也决定了日本在21世纪国际社会中的国家形象。

对于日本，在美国和亚洲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有的时候，“即使是最两难的矛盾，但当我们用系统的观点来看时，便会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矛盾”。正所谓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甚至不选择也胜于做出选择，因为武断的取舍可能产生极大的消极后果，顺时而动才更具政策弹性。

日本的民族特性中有固执的一面，但也有灵动的一面。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一书中有精彩的描述：日本人既生性好斗又温和谦让，既高傲自大又彬彬有礼，既顽固不化又能屈能伸，既驯服又不愿受人摆布，既保守又敢于接受新的生活方式。上述结论虽然得于二战即将结束时，也可能失之简约，但却深刻而具有洞察力。日本的亚洲政策不会一成不变，存在调整的条件。时间能够超越阻碍，中日关系的未来并不一定那么悲观。可以认为：日本单纯追随美国属于不智；中国如把日本推离亚洲则是无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