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蚁族”生存实录

时间:2022-09-20 09:24:41

寒风中的等待

下班了,走到西直门,运通205载着他到唐家岭,这个他住了将近2年的地方。

工作辛苦一天,回家的时候应当开心,对于李鑫平来说,却不是这样,下班只是又一个劳碌的开始――舟车劳顿,每天都要至少一个半小时,他才能到家。遇到中关村大街堵车,就要两个多小时。晚上八九点,平常人家早已收拾好碗筷的时候,他才开始吃晚饭。

他忘不了2007年的冬天,下午5点半保险公司培训结束后,在寒风凛冽里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车才来。这一个半小时,他缩着头,在车站来回踱步,实在耐不住了,打电话给公交公司投诉。然而,他还得继续在车站等着,因为公交公司不能控制在马路上行驶的车以及糟糕的交通。

天越来越黑,风也刮得更猛烈了,好不容易看到亮着车灯的运通205开过,眼前就黑了――黑压压的人群把1米6出头的他挤在中间,四处都是人,推着他上了车。从车窗往外看,星星点点的路灯之下,还是黑压压一片的人,“再来两辆车,恐怕都装不下”。

在回家的公交上,总有这样的时刻:他浑身酸软地瘫坐在椅子上,收敛了推销保险的职业微笑,轻轻地感叹一声:“在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的确很辛苦……”

到了唐家岭,车停了足足两分钟,伴着嘟嘟的刷卡声和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大半车的人走下来或者跳下来――他们到家了。

走下公交车,路面上的扬尘扑面而来。隔在车道中间的砖墙,让本来就不宽的道路变得更加拥挤。四处车灯闪烁,人的眼睛就在光与灰的影子中扑闪着,害怕耀眼的车灯,害怕钻到眼睛里的沙尘。

西直门和唐家岭,这两端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同的是,一头是窗明几净,另一头则是灰尘密布。

选择在唐家岭住,一来朋友的推荐,二来“这里吃的比较多”,爱吃的李鑫平便忽略了灰尘,在这里安了家。一天的辛劳之后,美美地吃上一顿,是李鑫平最好的享受。唐家岭或许缺少整洁的环境、井然的秩序,但最不缺的就是街边一个一个的小饭馆。东北菜、川菜、湘菜、麻辣烫,凡是能想到的吃的,这里都有。每天晚上6点开始,路灯初上,生意也渐渐火起来。

晚饭后已经8点多了,弯弯曲曲的小路引向他要安睡一晚的地方。忽闪忽闪的路灯,没有持久的明亮与安全感。走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到处都可以看见堆砌的砖块,这里永远都在拆与建的循环之中。那一堆堆的砖块,可能消失在今天,又会在明天的另一个地方出现。

上楼的木梯摇摇晃晃,若是第一次来,会很害怕从上面掉下来。而李鑫平早已经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走,根本不用小心翼翼扶着旁边的栏杆。

在这个房东自己搭建的二层楼里,没有公共厕所,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冬天要上厕所,得出去受冻,于是,他“憋着”;夏天,公共厕所缺水冲刷,臭气熏天,于是,他“忍着”。

公共厕所在小巷的进口处,一堵砖墙,可以看见漏风的没有装玻璃的窗户。到了晚上,厕所没有亮灯,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但即使是新住户也很容易找到它,那股刺鼻的味道,却是无论如何都去除不掉。

他的小屋里,一个上下铺,一张单人床。他熟练地把电脑拿出来,放在单人床上架着的小桌上。上下铺是两弟兄睡的。弟弟是一个1987年的小男生,在这里上学。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像一件中学的校服,脸上带着稚气,两颊上还泛着红晕。

从下午5点半到晚上9点,李鑫平经历了由白日的辛苦到黑夜的安静,由喧嚣的闹市到尘土飞扬的村里柄息的过程。这一路上,西直门中关村清华北大,繁华的经济中心,中国最聪明的智力资源聚集在这里。只是海淀学府里的知识精英们,怎知在半个小时的路程之内,就是“村”的光景?

陌生的北京

整整一个月,洪建修至少投了400份简历,全都石沉大海。

他一心想找软件研发方面的工作,但最后,一个做软件测试的公司挑中了他。

找到了工作,洪建修决定搬家。他找了一个单间,带独立的卫生间,350元一个月。2年后,他又搬到了更偏远的土井村。

他早就想从唐家岭搬走,原来的房子太破了!那里又小又贵灰又大,冬天冷,夏天潮。上班挤不上车,还堵得要死。

土井村是98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洪建修工作单位在软件园广场,982路直达,即便在早高峰,20分钟也足够了。

房子是同事介绍的,同样是每月350元的房租,条件好多了。20多平方米的屋子,自带一个小问,夏天很凉快,洪建修准备到时就搬到里面睡。

屋内很空,电脑桌占据了一个小角落。台式电脑是2008年新买的,配了24寸的液晶显示屏,专门用来看电影。他还新买了手机和手表,原来的手机用了3年零8个月,电池不好使,按键也不灵光了;手表戴了很久,指针已经转不动了。

这三样东西,一共花了8000元,是洪建修在北京2年多来最大的花销。他平时很少买衣服,现在身上穿的白色条纹衬衫,还是人家搞活动送的。

正对着电脑桌的另一个角落,是一个1米多高的橱柜。隔层里放了些东西,最显眼的是一个落满灰尘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书。“全是以前学软件研发时候的书,很久都没翻过了,全是灰,还是别碰了。”他说。

橱柜的旁边,是乳白色的暖气片。上面画着一幅夏日风情图――绿色的荷叶,粉色的荷花半开未开,浮在水面上。可用手一摸,却冰凉――原来屋里并没有供暖。难怪在屋里人会不时地发抖。正常来讲,这时应该有暖气,但房东说:“天气暖和就不开啦。”

靠窗口有一张双人床。白色的床单和被套,都是大学时用的,一直用到现在。

墙上有几道裂缝。无论是土井村,还是唐家岭,都在不停地拆房子,盖房子。2层拆了盖4层。“成本用不了1年就能收回来,全是豆腐渣工程,”洪建修说,“盖房子用的都是旧砖块,水泥也很差,和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

现在,他每天早上7点半起床,不到8点出门,8点半上班,下午5点半下班,6点到家。午餐在单位吃自助,有肉有菜有水果,每人一个大盘子,他每次都装得满满的:“到了晚上也不会觉得很饿。”晚上煮两包泡面,或者在外面的小餐馆里吃个盖饭。吃完饭大概7点多。

来北京2年多,洪建修仍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单位和他所住的村庄。

(摘自《蚁族》廉思主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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