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轰动中国西南的神兵暴动

上个世纪初，在中国西南部的川鄂湘黔边区，广大民众不堪军阀暴敛、图谋生存自救，假借“天神”名义，以封建迷信手段设立神坛，发动了一场空前规模的神兵暴动。

1920年，云南督军唐继尧的靖国军被直系军阀曹锟击败后，其第三师师长吴醒汉率3万余众退居鄂西，该师第二团团长率全团驻扎在鄂西之利川、咸丰边境。这年9月，团夏参谋带兵到咸丰之黑洞，强令当地人民交纳军谷96石、军饷5484吊。沉重的负担摊在农民头上，激起众怒。这件事遂成为神兵暴动的导火线。不久，当地穷秀才王锡九在黑洞精灵宫召集“十老”会议，决定假神力以自卫，设立神坛，正式组织神兵，并自封为“三宫敕令神兵总理”，“神兵组织采取类似太平天国的‘寓兵于农’办法，把农民群众按乡编队，战时为兵，闲时为民。神兵明确提出了‘打倒军阀、消灭棒匪、取消苛捐杂税’的政治口号，把斗争矛头直指反动军阀集团”。（《江汉论坛》1991年第4期：《浅论湘鄂川黔神兵之性质》）

是年10月2日，神兵总理王锡九命神将祝儒均、刘清太各带数十名神兵，“头缠青丝帕，身穿黑长衫，腰捆白布带，扎着‘半边月’，手持杆子、大刀，口念‘打不进，杀不进，一刀砍个白印印’，直捣靖国军夏参谋驻地，击杀官兵十余人，其余四处逃散。”（《湖北革命史新探》中国军事谊文出版社，1994年版）这一仗，揭开了川鄂湘黔边区神兵武装反击军阀势力的序幕。

由于咸丰王锡九神兵暴动的影响，鄂西之利川、宣恩、来凤、建始等数县平民百姓闻风纷起响应，很快便在各地组织起大大小小的神兵武装。神兵在鄂西崛起之后，不久便影响到湖南西部，继而又发展至四川东部，最后竟蔓延到贵州东部。至此，神兵运动便如燎原烈火在中国西南部迅猛燃烧起来，旋即波及川鄂湘黔4省的40余市县。

神兵同军阀势力的大规模作战，始于1920年冬季。这年11月，驻鄂西军阀胡耀安、李德三分别带兵前往镇压黑洞神兵，结果被神兵打得大败亏输，死伤200多人，神兵夺获大量枪械。当年12月，神兵700余众打进咸丰县城，击杀守城官兵数百人。紧接着，咸丰神兵倾巢出动，“每人颈下各系棕叶子一根，手执红缨长梭标，一路喊杀连天，直奔来凤县城”，这时驻守来凤的是滇系靖国军第三师吴醒汉部。由于吴师的拼死抵抗，神兵未能突进县城。但是，靖国军死伤惨重，来凤县长龚太和也被神兵杀毙。神兵退回咸丰集结整训后，不久又浩浩荡荡杀奔来凤县城。同时，宣恩磨子沟神兵首领黎子哲也率众从来凤城北面攻来，两路神兵总数在300以上。神兵来势极为迅猛，很快就占据了县城东南通向湖南省龙山县城的高地半边城，截断了靖国军的退路。这时候，靖国军已溃不成军，沿途丢满尸体和枪械，特别是在官渡口河边靖国军泅水抢渡，被淹死和杀死的填满了渡口与河心，死伤极为惨重。“驻来凤靖国军首领吴醒汉师长被神兵砍伤在地，因装死才得以逃生。神兵穷追不舍，在该县境内之没李湖地方，即将该师李达武副师长杀毙。由湖南辰州开来的援鄂军司令官张学济在途中与神兵相遇，也被杀死。至此，神兵使靖国军吴醒汉、李达武、张学济等，全军覆灭。”（《地方革命史研究》1998年第6期：《河南红枪会在湖北的发展及其与神兵的融合》）

与此同时，鄂豫联军蓝天蔚、黎天才、柏文蔚、王天纵等人，在鄂西招兵置械，暴敛横征，闹得民不堪命，因而，鄂西各地神兵又展开了反抗鄂豫联军的战斗。1920年12月，在利川神坛主理冉裕昆的号召下，利川各地神兵举行第一次武装大暴动，在城关雪照河打垮了驻利川的军阀、鄂豫联军蓝天蔚部队，继而又向驻利川的另一支军阀黎天才所属部队之黄、邵两团进攻，迫使他们退出利川境内。紧接着，神兵又乘胜追击，在白雀山、朱砂屯两战皆获大胜，将鄂豫联军的军阀部队全部赶出利川县境。是役，双方各死伤300多人。

神兵的活动，使地方政权惊震不安。利川县长于国桢在给湖北省政府的报告中说：“当神兵武装兴盛之时，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弃枪不用，而所向无敌。如蓝天蔚将军、严得胜师长、李德三旅长，合兵万余，装备完整，曾被神兵击溃。其他如党司令、刘司令均系全军覆灭于恩（施）、咸（丰）各县。” （《天府新论》1987年第4期：《川鄂湘黔神兵运动之发展初探》）

1921年3月，川鄂边境的谋道神兵首领袁书生、向天宝集结神兵2000余人，攻打川鄂边防之万（县）利（川）云（阳）奉（节）四县联合团。联合团团总余炳厚在干河沟被神兵杀毙；团副赵伯顺被围困于方家洞。神兵攻破四县联合团总部后，乘胜直捣万县。驻守川东的北洋军阀第六军司令部闻讯，急派司令部孙副官率重兵截击神兵，神兵与孙部猛烈交锋，双方伤亡惨重，后神兵势力不支，乃败走川东。

1921年秋，北洋军第十八混成旅旅长赵荣华率该旅数千人以施宜镇守使名义驻防恩施，赵旅一团三营营长李忠奉命率兵分驻屯堡。翌年春，恩施沐抚神兵女将“月德星”部联合神兵杨四将军，以三路大军围攻李营，结果李营全军覆灭，李忠营长亦遭杀毙。1923年，鄂西偏嵌农民董凤鸣组织神兵暴动，率领200余名神兵攻打利川县城，与北洋军于学忠旅展开激战，杀死北洋军100余人；之后于学忠旅大举报复，剿灭了董凤鸣神兵，将他全家诛杀，并用巨石封了董凤鸣的神兵洞。

1926年，来凤县共产党员张昌岐等人率农民自卫军，联合神兵，出其不意地攻击北洋军阀第十八混成旅于学忠部，大败北洋军。同年，咸丰神兵协同四川讨贼联军，两次击败北洋军阀吴佩孚所属之步兵陆营。翌年春，贵州之“黔系军阀首领袁祖铭，在湘败亡，溃众数万，假革命旗帜，借党军名义，移驻施鹤，供应需索，较靖国等匪军为尤甚；流毒民众，较洪水猛兽为更烈，于是，咸丰、利川、宣恩、来凤等数县神兵组成庞大的讨贼联军，与匪军大小数十战，匪军以械弹告罄，势不能支，乃于月之八、九两日相继溃逃，计匪初来咸境，约四千余众，及败窜来凤等地，不过数百人而已。”（《史志文萃》1992年第2期：《略述神兵的斗争》）

1928年8月，四川彭水县彭大菩萨、石柱县李大菩萨和丰都县谭正位、秦保清等神兵首领联合参与了共产党领导的丰都观音农暴。暴动发生后，四川军阀杨森令龙焕章旅，配合丰都知事杨昭率领的一个团和川军军阀杨明的执法队，向农暴武装发动猖狂进攻。神兵与军阀部队展开殊死搏斗，杀毙大量军阀官兵。翌年3月，四川武隆县王子云指挥的火炉铺神兵1000余人进攻四川军阀郭汝栋，消灭郭部一个连，全歼敌火炉区中队。

1932年1月，湖南大庸县的覃寿棋联合叶荣位、胡绪统等人，在张家界组织神兵，迅速发展到数百人。不久，这支神兵进攻湘西军阀武装，在张家界一役，痛歼军阀部队一个加强连，缴获大量武器装备。

1933年1月，贵州省德江县的神兵，在龙桥洞重创地方军阀沈文斌师，毙伤俘敌数百人。同年5月，贵州稳坪、梁家坝、沙溪、南克等地神兵联合围攻德江县城，与川军营长曾昭贵所部300余人猛烈交锋，毙敌甚众。次月，贵州之“德江神兵再度联合，以三千之众又复攻打县城，县长赵麟狼狈万状地率领守军弃城逃跑。神兵攻克县城后，立即开仓济贫，分粮十万余斤，拥立神兵县长。”（《湖南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0年第2期：《略论湘鄂川黔神兵运动》）

1934年元月，黔东神坛大佛祖张羽勋统率数千神兵攻打稳坪，当时驻守稳坪的是贵州军阀黎刚师周少奎团。神兵面对洋枪洋炮，毫无惧色，挥刀舞叉发起冲锋，杀得官军措手不及，争相逃命。敌营长肖克明被神兵乱刀砍死；师长黎刚藏在背街的稻草堆里，侥幸保住了性命。军阀黎刚师长惨败后，于同年4月率领3个团的重兵报复稳坪神兵，县长张赓良派保安团配合作战。神兵大佛祖张羽勋奋勇冲锋，指挥神兵杀开一条血路撤退。激战中，张羽勋被敌军围困，他杀死敌军数名，终因寡不敌众，饮弹殒命。与此同时，贵州印江县神兵两次攻打印江县城。是年2月，神兵首领晏祖师统率印江六井神兵，直扑县府。当时驻守印江县城的是贵州军阀廖怀忠师周继尧旅。神兵攻进县城，与周旅猛烈交锋，神兵挥舞刀叉棍棒，凶猛异常，杀得守敌尸横遍地，神兵大获全胜。

在神兵暴动的鼎盛时期，共产党及其领导的红军对神兵采取了正确的路线、方针和策略，广泛地分化瓦解、争取改造，进而大量收编神兵，使红军的力量在湘鄂川黔边区获得了重大的发展，促成和加速了湘鄂西苏区和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开辟和巩固。

1927年党的“八七”会议以后，受中共湖北省委派遣，共产党人黄大鹏、廖景坤等人，联合神兵武装，一举攻克巴东县城，杀死县长高安琪，夺取县署大印，史称“杀官夺印”。当年4月17日的上海《申报》曾记载：“最近巴东县城，被神兵占据。惊闻此股神兵首领，即共产党领袖。”这之后，黄大鹏等人再度联合神兵，相继粉碎了安徽军阀刘和鼎师及巴东、秭归两县反动团防的“围剿”，并联络、争取和改造巴东、兴山、秭归三县境内的神兵，后来，这支神兵被正式改编为红军第四十九师，黄大鹏任政委，兴山县神兵首领刘子泉任师长。

1928年10月，红四军遭到湘鄂之敌的联合袭击，被迫东下洪湖，向湘鄂边区游击。“当红四军到达鹤峰境内时，部队仅剩下72人枪，处境十分危急。鉴于此种情形，中共湘鄂西前委和军长决定了‘改造神兵，扩大武装’的方针。”（《四川党史研究》1987年第8期：《中国工农红军与湘鄂川黔神兵武装》）当月底，红军在宣恩县收编晓关联英会神兵。次月初，亲赴精灵宫与神兵首领王锡九建立联盟并成功收编杨维藩所部神兵。尔后红四军攻克建始县城，收编邬阳关大刀会神兵200余人。不久，红四军联合神兵，一举攻克鹤峰县城。至此，红四军终于化险为夷，将收编的神兵组成3个特科大队，红军猛增至400多人。

1929年春，鹤峰神兵在杜家村被改编为红四军第四团，神兵大队长陈宗瑜担任团长。廖汉生在为《星火燎原》撰写的回忆录中说：“红四团因系神兵改编，故又被称之为神兵团”。神兵团作战勇猛，曾在著名的红鱼溪战役重创由王文轩指挥的湘鄂西联团万余人。是年夏，红四军攻打湖南桑植，神兵团冲锋在前，一举攻克县城。同年10月，红四军在章耳坪遭到强敌夹攻，陈宗瑜为掩护主力红军撤退，不幸壮烈牺牲，时年仅29岁。

1930年4月初，四川二路红军成功争取并收编了以汪长清为首的酆都南岸神兵3000余人。红军收编南岸神兵后，打垮川军围攻，胜利攻克酆都栗子寨，震动川东数县，红军势力大盛，所向无敌。当年7月16日的《大中华日报》曾经报道：“涪（陵）酆（都）毗连之烂坝、厢坝一带，异常活跃之神匪首领汪长清，已打出红军旗帜，自命为川鄂滇黔工农革命军总司令，约期大举暴动。因农民盲目日多，声势日益鸱张，人枪乃有3000之众。”

1933年8月，和关向应率红三军抵达川鄂边区，成功收编庹万鹏所部神兵约700人枪，在利川毛坝整编为红三军直属特科大队，由神坛首领庹万鹏担任大队长。此后，这支“由鄂西神兵改编的特科大队跟随红三军主力转战鄂川边，越战越强，屡建奇勋，不久，被正式改编为红三军独立团，由贺炳炎任团长，庹万鹏任副团长。湖南龙山茨岩塘战役后，红三军再度整编，庹万鹏因战功卓著，被提升为红七师副师长。”（《湖北档案》1991年第2期：《红军与鄂西神兵》）

1934年6月，红三军进入贵州东部高原。这一带地区神坛林立，神兵活动异常频繁。当红军抵达黔东枫香溪以后，旋即召开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会议，、关向应、夏曦、廖汉生等就争取黔东神兵问题进行了专门研究。在印江沙子坡，亲自主持召开群众大会，颁发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鄂川黔革命军事委员会致贵州印江、德江、务川、沿河各县神坛诸同志书》。这个纲领性文告，阐述了党和红军对神兵的方针政策，明确表示要与神兵建立亲密的革命联合。文告之后，“黔东各县的神兵纷纷前来参加红军，红军的力量迅速增强。不久，红军又在黔东吸收了以冉少波为首的一部神兵。在此基础上，红军新编黔东纵队，任命冉少波为纵队司令。此后，黔东纵队被编入红三军黔东独立师，神坛首领冉少波被提升为副师长。”（《贵州史学丛刊》1988年第1期：《黔东神兵运动与黔东特区的开创》）黔东独立师的组建，在中国工农红军的发展史上是一个重大事件。

1934年10月，任弼时、王震、肖克率领红六军团，从江西中央苏区突围，经3000里转战，抵达黔东苏区与、关向应率领的红二军团胜利会师。次年7月，红二、六军团进入湘鄂边界，当地赫赫有名的神坛首领乾文统闻讯，立即率领部下神兵投奔红军。同年8月，红二、六军团在鄂西发动了军史上著名的忠堡战役和板栗园战役，乾文统率神兵建立奇功，被提升为红军直属特科大队长。尔后，乾文统跟随红二、六军团转战湘西，在平溪战斗中，不幸受伤被俘，旋被押送湘鄂川黔“剿匪”总司令徐源泉处。乾文统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在来凤城郊英勇就义。

1949年后，绝大多数的神兵官兵都放下了武器，回归到新生活。但整个大西南仍有部分神兵被蒋军残余裹挟。还有极少数反动会道门头子也打着神兵旗号，啸聚山林，沦为土匪，公然与人民为敌。当全国范围内的清匪斗争和镇反运动开始之后，进山剿匪，人民政府采取铁腕手段打击反动会道门残余，终于将这些性质反动的神兵残渣一网打尽。

作者地址：湖北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