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

办公室新添了一台电脑，同室诸君喜欢凑在一起上网，开始无非是测测名字，后来想到了在校友录上寻找各自大学时候的同学，我也这样在因特网上开始了自己最初的搜索，寻找着，很是漫无目的。直到有一天，我不能自己地想到一个人，一个自我高中毕业后，多年来始终不能忘却的人。

和他的相识，是在当年我们共同就读的黄桥中学，他在理科班，而我在文科班，我们都是班上的英语尖子生，我们的两位英语老师曾在课后彼此炫耀过各自的学生。他喜欢记忆英国谚语和英文演讲辞，而我在江苏电视台的“青年之友”里曾朗诵过一首诗歌。八九十年代的我们就是这样，在枯燥的学习之余，享受着这来自所喜好学科的一点快乐，彼此竟从未谋面，更不曾说话。

那年高考前夕，天气分外地闷热，教室里是没有电风扇的，我们可以分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作最后的冲刺准备。每天我在操场的杨树下开始新的一天，晚饭过后，倦步回到人声鼎沸的教室，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

高三重读我在县城，一天，一个男生找到我，告诉我：“这么巧，我们又相聚在一个校园!”至此，我才知道，在枯燥沉闷的高中岁月里，我一直被一个男生观察、打量。我的短发，我的蓝色毛巾裙，甚至我当年初中生活的点滴碎片。都通过我的一个本家弟弟，后来成为他的乒乓搭档的男生之口，珍藏到了他的记忆中。一个少年，在他的整个青春年代，默默地关注着一个人，而我却浑然不知!甚至，当年我在杨树下度过的高考前夕的一周，都在他隔着操场的遥遥惆怅中!知道这一切，对我，一个正处于人生失意阶段的少女来说，很突然，很感动，更多则是不安，纠杂着对人生的惶惑，对前途和命运的猜疑。托很短的时间里，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成长，有了人生的沉重感，也就在那刹那间，充斥着整个学生阶段的不为人知的又难以对家人倾诉的烦恼，涌上心头，一直到我们被视为初恋的开始。

记得那年多雨，全国范围内的抗洪救灾如火如荼，电视里姜育恒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再回首》，伤感而又迷离，充满了青春的彷徨，我和他就这样传递着彼此的讯息，他拼命做着一道道数学题，刚毅的书写一丝不苟，试图将他缜密的数学思维完整地体现出来并深深植入我的脑海，有时他也创作些诗歌，古典的现代的都有，凄凄惨惨，少年愁绪，布满那整整齐齐的一摞摞活页纸，而我却很少有几句回应的话语，欲言又止地总感觉不得体，抑或是对前途的忧虑从来就占了上风，不敢流露心中的点滴丝毫。现在想来，他当年拼命努力的生活姿态，他的一厢情愿的情感的传递，包含了一个农家子弟对前途的多少的渴慕!支持他的动力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股少年轻狂，也许，多年后，我这样想，就是希望和他心仪的女孩比翼双飞吧!而那年，基于对语文和英语的共同爱好，他让我和他一起填写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外国语言文学系，他甚至给我吃了这样一颗定心丸：如果我考不上，他将陪着我再次复读!以他的条件，他有能力说这样的话，我一直听说他的优秀和他的超常的学习能力。可我们的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热情、他的精心策划而受到格外的垂青。就在我知道自己大学梦想破灭的那天，我所有收藏的“情书”大白于家人而前!我没有解释，没有抗争，甚至没有泪水。九十年代的信息传递，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我从此隔绝了自己，不顾那个在雨天不辞辛劳地送我习题资料的男孩的种种诺言。那年夏天，我又经历了一次生命中的飞速成长!本来闭锁的我又一次将自己钉在心灵的十字架上。

后来，我辗转收到了他的一首诗：

有谁知道我的旧日

缄默的凝思和那灯光下的诗与心清

有谁知道我创伤的心

滴血的淋漓和那被寒梦惊破的记忆

……

当台风过境乌云压城时

我知道一切带不走的

都将被呼啸的风巷走

而温暖的窗内

纸糊的梦依旧

……

诗是写在一张皱得异常的信封内侧，整整齐齐的，但似乎有一种人生的慌乱和奔突，模糊的字迹，不只是因为那年的雨，还是男儿在流浪途中泪水的浸润，从未有过的感动一下子袭击了我，我在无人的夜晚，枕着被子，泪雨滂沱!

大学毕业了，十年来，我早已有了自己的他和我们可爱顽皮的儿子，我的生活很稳定，心情很平和。回顾自己的青春历程，我常常会想到自己当年，背着行囊独自走过r多少的风雨飘摇!我甚至怀疑我当年二十岁的坚强和勇敢、沉默和孤独的切肤之感让现在已为人母的我心酸不已!

在“同学人搜捕”中，我一次次地搜索他的名字，及时保存他的所有讯息，感觉就在我的周围，还是当年的遥遥怅望，默默念想。也许他也早已为人父，正和我一样爱着家的慰藉与快乐。当我发现校友录上，一个酷似他的同学，志得意满地伫立于羊城火车站前，我的眼睛湿润了!人海茫茫，关山阻隔，你我却是咫尺天涯!

站在二零零七年的关口，我又想起了你，想起那个台风肆虐的雨季。

嗨!同学，一切可好?可曾记得上个个世纪的一九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