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语溯源与理论阐释:创意、创意产业

时间:2022-09-16 08:22:12

术语溯源与理论阐释:创意、创意产业

一、“创意”流变:从文学到社会

“创意”一词成为今日日常生活和经济社会的核心词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我们看到的是这个词能够带来的一种词意上的诱惑力。

事实上,“直到十七世纪末期,人文主义意义上的‘原创’一词才出现”。①法语中首次出现orginalite是1699。而在英语中,“原创”一词则出现的更晚, original出现于1742年,Create则晚在1775年。在汉语里,“创意”一词则出现较早。东汉章帝元和三年即公元86年的《论衡・超奇》中,王充论《春秋》时提到:“孔子得史记以作《春秋》,及其立义创意,褒贬赏诛,不复因史记者,眇思自出於胸中也。”②其后,唐朝李翱(772-841贞元进士)在继承韩愈“唯陈言之务去”的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创意造言,皆不相师”说。③清朝的学者方东树在《答叶溥求论古文书》中说道:“及其营之于口而书之于纸也,创意造言,导气扶理,雄深骏远,瑰奇宏杰,蟠空直达,无一字不自己出。”④王国维《人间词话》有言:“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⑤郭沫若《鼎》:“文学家在自己的作品的创意和风格上,应该充分地表现出自己的个性。”⑥

我们可以看到,起初的“创意”主要是指文学上的创新和立意。直到1990年代中期,创意才摆脱专业用语的角色,普遍成为具有广泛基础的特质,甚至是一种新的经济、社会话语通货。后来其中部分属于产生变化,文化产业成了创意产业(creative industrues),接着在2002年时,又出现创意经济(creative economy)与创意阶层(creative class)的概念。⑦

可以这样理解,因为文学和艺术是创意汇聚、创意体现的最佳方式。从而在这种消费社会的体系之下,现代的创意理论研究者对这个词进行了新的诠释和命名,卫斯理1990年提出了“符号性创意”这一概念。英国利兹大学传播研究所媒体与音乐产业研究中心教授David Hesmondhalgh认为可以以“符号性创意”(symbolic creativity)⑧来取代“艺术”一词,因为“‘艺术’一词含有个人天赋与高等职业的意涵”⑨,并进一步提出了“符号创作者(symbol creators)”代替“艺术家”一词,以指所有诠释或改编修订故事、歌曲、影像、新闻工作者及其他处理文化产业资讯相关业务等的人士。

“创意经济”的提出者约翰・霍金斯教授曾经这样定义创意,他认为:“‘创意’就是催生某种新事物的能力,它表示一个或多人创意和发明的产生,这种创意和发明必须是个人的、原创性的,且具有深远意义的和有用的(personal, original, meaningful and useful,简称为POMU)。”⑩我们可以看到,在约翰・霍金斯看来,“创意”其实可以被简单的定义为“有新点子”,同时他用了四个标准来衡量一个新创意,即个人的、独到的、有意义的、和有用的,他说道:“‘创意’必须是根据这些标准,创作一幅油画、发明一个新的装置、解决交通堵塞以及是黑人和少数民族能充分参与经济生活都是、或可以是同样富有创造力的。”{11}他同时总结了属于“创意”的六项特质――它是生命的一项基本要素、创意是普遍性的才赋、创意其乐无穷、竞争意识、若干可辨识的人格特质、令人惊讶。{12}

这样一来,约翰・ 霍金斯将“创意”的范围扩展到了几乎人类可以涉猎的所有领域,因为他看来,任何一个范围内的任何一个有“新点子”的行为都可以是“创意”,并且可以带动一种创意经济的起步和发展。

澳大利亚学者埃利・伦尼认为:“创意是对已经存在的事物进行目标重新设定、颠覆及改善。”{13}他强调的是创意是一种“变化”“改变”,而不是一种全面的创造和无中生有,缩小了约翰・霍金斯的创意范畴。

英国威克大学的学者克里斯・比尔顿认为:“‘创意’实质上是一个复杂得多的、异常艰巨的过程,而不是简单的凭‘灵光’乍现或沉溺于片刻偶发得来的聪明点子。......创意需要我们兼具非理性与理性的思维,跨越不同思维方式的边界,不仅要有新点子,还要拥有与之相关的资源与偏好。”{14}他所强调的不仅仅在于“灵光一现”的“想法”和“点子”,更重要的是一种来自于理性世界的管理艺术对于这种非理性的头脑风暴的调控。

伦敦城市大学教授安迪・普拉特(Andy C. Pratt)从创意得以发展的人类科技背景出发,提出:“创意是一个包含创意工作者、知识、网络与技术,以让新的想法与背景脉络得以交互连结的过程。”{15}在他看来,创意并不能够单独存在,它不仅仅是一个“点子”,也不仅仅是一种理性对感性的调控,更为重要的是它首先得依存于一个“交互链接”的网络世界,而它自身从而也成为了一个连接、传输新想法的过程。

台湾实践大学的李天铎教授认为,创意“可以是在全球的网络中流动品牌符号、可以是某种主题空间,甚至是玄妙想象的影音产品等等”。{16}他将创意符号化,并注入了品牌理论,使得创意的概念在更为广阔的商业空间进一步扩展。

美国创意理论学者理查德・佛罗里达的主张是:“创造力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拼编(redaction):“为了创造和进行综合,我们需要刺激物――那些可以被陌生的方式拼凑在一起的零零碎碎的东西。”{17}

从而在这个数据时代、在这个互联网平台时代、在这个消费时代,“创意”不再是文字,不再是发明,甚至不再是一种思想――而成为一种与互联网的丰富的数据和内容相互结合起来全新的事物。它不仅可以让从头起步的个体成为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尤物,更可以将已有的事物在后现代的解构与重构的过程当中加以改造和包装,从而为我们构成了一种来自于各个方向的互相增强的力量而存在的多维的“创意世界”。

二、“创意产业”:起源与概念

很多学者曾经认为创意产业的概念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的早期的澳大利亚,并于20世纪之交瞬间遍布全球。这是由于1994年10月澳大利亚推出“创意国家:国民文化政策”(Creative Nation: Commonwealth Cultural Policy)。在该政策中,澳大利亚政府强调了文化产业对整体经济发展的意义,并提出要高度重视新的通信科技,并将此作为主要的经济发展策略。然而事实上,真正让“创意产业”概念遍布全球的是英国首相布莱尔。他于1997年成立了文化传媒体育部DCMS(The Department for Culture, Media and Sport)“创意产业特别工作小组”, 1998 年出台《创意产业规划》(Creative Industries Mapping Document),并界定了英国创意产业的范畴――广告、建筑、艺术、古董、工艺、设计、软件及电脑服务等十三项。2008年,DCMS发表Creative Britain: New Talents for the New Economy《创意英国:新经济的新天赋》,并成立英国文化创意技术学院National kills Academy,开始进行专门的创意人才培养计划。英国的创意产业计划实行得非常成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2005年英国的创意产业市值已经提升到1.3兆美元。

在“创意产业”出现之前,与其类似的是在学术界多年争执不休的重要概念“文化产业”。有学者认为, 从“文化产业”到“创意产业”的概念变化,是一次来源于社会变迁的“概念升级”。澳大利亚学者斯图亚特・坎宁安曾经指出,“创意产业”这一学术概念的意义在于它可以捕捉到大量新经济企业的动态 ,而“文化产业”这个词汇却无法做到。它与文化产业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可以区分“传统受赞助的艺术部门和通过知识产权的产生和开发而具有创造财富的巨大潜能的文化产业”{18}。澳大利亚创意产业研究专家约翰・哈利特曾经这样评价创意产业:“创意产业这一概念本身给了人希望,因为它自身的创意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解决并有可能进一步解决这些对立(公民与消费者、自由与福利、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

现如今“创意产业”的概念界定也较为多样丰富。在国家政策的层面上,各个国家为推动本国创意产业的发展,而对其进行了界定。英国将创意产业视为“源自于个人创意、技巧和才能的活动,通过智慧财产权的生成与利用,而有潜力创造财富和就业机会的产业”{19},强调的是创意过程中的个人“创意”;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对文化创意产业下的定义是:“一个经济活动群组,开拓和利用创意、技术和知识产权以生产并分配具有社会和文化意义的产品与服务,更可望成为一个创造财富和就业的生产系统。”{20}而台湾则将之定义为“源自创意或文化积累,透过智慧财产的形成运用,具有创造财富与就业机会潜力,并促进整体生活环境提升的行业”。{21}

在学术领域,各个国家的理论家从各自的研究领域出发,也对“创意产业”的概念持有不同的看法。

澳大利亚的“创意产业”研究专家、昆士兰科技大学教授约翰・哈特利认为:“‘创意产业’”这一概念试图以新知识经济中的新媒体技术发展为背景,描述创意艺术(个人才能)和文化工业(大规模)在概念和实践层面上的融合,供新近才实现互动的‘公民-消费者’所用。”在这个概念中,他强调的是概念的范畴(是在文化产业的范围内)、社会经济背景(新经济、新媒体)、及其核心――个人才能/创意艺术,以及创意产业能够存在及发展的意义。

英国的“创意经济学”泰斗约翰・霍金斯教授则将创意产业定义为“版权产业”。他认为定义“创意产业”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围绕“新点子”,而这些“新点子”正是知识产权所产生作用的根本所在。但是他同时也指出,他所声称的“创意产业”的定义并不包括所有创意发生的产业,因为创意可以在任何地方发生,而他所强调的是一种以“脑力劳动”作为决定性、作为核心的产业。

台湾实践大学的文化创意产业研究专家李天铎教授则将创意产业归结为一个生产体系。他认为,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有着复杂的社会意涵――它作为一个生产体系,不同于传统制造、餐饮食品、机电重工、资讯科技等产业,参照马克思的观点,有着独特的双重属性。在表意层面,它的产出涉及文学、艺术、教育、风俗、历史等各个领域,必然与属于社会“上层结构”的政治法律、价值信念、文化成规,还有总体意识形态等,有着既张弛又呼应的辩证关系;但是在生产实践层面上,由原创制作、发行行销、映演版售、到集体消费,它需要庞大资金的运转,复杂的人员分工,更与相关产业(如音乐、电影、电视、动漫、广告、资讯科技等),还有地缘产销位置等,有着密切的联系。它是“下层基础”的一环,是社会总体生产体系的一部分,并有其特殊的生产模式(mode of production)。{22}

还有一些学者从产业和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对创意产业进行定义和概念的梳理,因此也更加内在地指向一种经济建制或者经济实践。新西兰学者杰森・波特(Jason Pott)强调,创意产业是一系列包含了创意力、社交网络运作和价值生产的经济活动,而这个产业会根据社交网络的评价作出生产与消费的抉择。{23}

注释:

①⑩{12}[英]约翰・霍金斯著,洪庆福、孙薇薇、刘茂玲译:《创意经济――如何点石成金》,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19页、第17页、第21-24页。

②③④⑤⑥赵宏:《汉语中“创意”一词源自华夏文化》,《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07年第4期。

⑦[英]查尔斯・兰德利:《创意城市:如何打造都市创意生活圈》,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页。

⑧此词借用自卫理斯的概念,卫理斯着重年轻族群消费者的创意。转引自[英]大卫・赫斯蒙德夫著,廖君译:《文化产业》,台湾韦伯文化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5页。

⑨[英]大卫・赫斯蒙德夫著,廖君译:《文化产业》,台湾韦伯文化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5页。

{11}[英]约翰・霍金斯:《创意产业市长委员会》,选自[澳]约翰・哈特利编著,曹书乐、包建女、李慧译:《创意世界》,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8页。

{13} [澳]埃利・伦尼:《创意世界》,选自[澳]约翰・哈特利编著,曹书乐、包建女、李慧译:《创意世界》,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5 页。

{14}[英]克里斯・比尔顿著,向勇译:《创意与管理――从创意产业到创意管理》,新世界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15}Andy C. Pratc, "The Cultural Economy: A Call for Spatialized 'Production of Culture'Perspectiv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7(1),2004:117-128,P34

{16}{22}李天铎编著:《文化创意产业读本――创意管理与文化经济》,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22页、第20页。

{17}[澳]约翰・哈特利:《创意身份》,选自[澳]约翰・哈特利编著,曹书乐、包建女、李慧译:《创意产业读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4页。

{18}金元浦编著:《文化创意产业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31页。

{19}DCMS,Creative Industries Mappping Document(London: Department for Culture, Media and sport, UK,1998) 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与政策概观,邱勇著:《文化创意产业读本――创意管理与文化经济》,李天铎编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34页。

{20}香港大学文化政策研究中心:《香港创意产业基线研究》(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中央政策组2003年)《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与政策概观》,邱勇著:《文化创意产业读本――创意管理与文化经济》,李天铎编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34页 (经济部文化创意产业推动办公室:《2005年台湾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年报》,(经济部工业局2006年)。

{21}邱勇:《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与政策概观》,选自李天铎编著:《文化创意产业读本――创意管理与文化经济》,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34页。

{23}[新西兰]杰森・帕斯著,叶天慧译:《社交网络市场――一个创意产业的新定义》,选自李天铎编:《文化创意产业读本――创意管理与文化经济》,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114页。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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