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冷峻、厚实

时间:2022-09-15 06:58:14

摘要:本文拟在多重比较中重验吴组缃短篇小说浓郁、冷峻、厚实的乡土魅力,抛砖引玉,旨在引起学界对边缘作家的重视,从而展开更深入的、系统的研究。

关键词:社会剖析小说;乡土小说;衬托;人情;象征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49X(2007)-10―0053-02

在现代文学史上,吴组缃先牛的小说不多,但以其客观冷静的叙写,精致圆润的艺术结构和浓郁淳厚的乡土特色,在广博浩瀚的现代文学星空中熠熠生辉,成为了现代文学史上的精品。可以说,在其短篇小说中,吴组缃先生是用左手拿手术刀解剖社会,右手拿画笔描绘乡土风情。

一、浓郁淳厚

大革命失败后的三十年代,社会矛盾加剧,阶级斗争风起云涌,经济处在崩溃的边缘,在政治思想上则掀起了对中国社会性质的辩论高潮。在这样的背景下,茅盾以其深厚的社会科学理论修养,先进开阔的思想开创了“社会剖析小说”流派。他通过《子夜》等小说,指出当时的中国并没有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仍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而他“这种依靠理性分析来开拓形象思维的深广度的创作方法,从典型环境来解释并塑造典型人物,在戏剧性强的情节中突现人物性格及其成长史的写法”影响了一批左翼作家,如张天翼、沙汀、叶紫等人。吴组缃虽并非“左联”成员,“他受到茅盾的影响后,开始重视用先进的社会科学理论来认识生活,解剖社会,所以被称为善于进行社会分析的小说家”。

吴组缃虽然生活在大都市(三十年代主要生活在北京),其观照社会的眼光却往往回剑少年时期居住的皖南农村。他在《竹山房》里描绘旖旎秀丽的山水;在《黄昏》里叙写愚昧落后的山村习俗;在《一千八百担》里展现土崩瓦解的宗法人情;在《天下太平》里一再描摹神权象征的宗庙神物;在《樊家铺》里叙述鲜血淋漓的伦理悲剧。描绘一幅幅山水图画,讲述一个个农村破产的故事,带我们走进作品凄凉的悲剧世界,感受他的爱憎和愤怒,深刻剖析三十年代农村走向衰落,直至破产的社会原因。由此观之,吴组缃既是出色的“社会剖析小说”家,又是“功力深厚的风土人情画家”。虽没有茅盾作品里那样宏大的场面,也没有张天翼作品里那样性格鲜明的人物,吴组缃却以淳朴厚实的乡土特色确立了自己不同于其他“社会剖析小说”家独特风格。“平庸的作家只能给文学的既有模式增加数景,天才的作家却能在冲破既有模式中给文学增加具有新素质的模式”,吴组缃正是这样一位天才的作家。

二、冷峻理性

现代文学史上,“乡土小说”思潮早在二十年代就开始了。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有过经典的概叙:“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心着榆关,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由此可见,吴组缃的短篇小说无疑也可归纳到“乡土文学”的范畴。但由于时代背景、写作目的、表达方式的不同,其乡土小说与二十年代的乡土小说还是有较大的差异。

1、在时代背景上,1923年前后出现的“乡土小说”思潮是紧跟在“”以后的,那是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人们思想活跃,渴望变革。在这种背景下,许多青年作家带着美好的理想来到城市,可“喧嚣、繁华的都市生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欢快,反而使他们处在深深的苦闷之中”,于是他们在乡土小说中寄托自己的乡愁,抒发物是人非的感慨。而吴组缃的乡土小说基本写在三十年代,其背景跟二十年代已有很大不同。1927年大革命失败,很多革命者遭到屠戮;帝国主义在军事、经济上加紧了对中国的侵入,使以自给自足为主要特征的农村经济日益捌敝。在这样一个时期,吴组缃没有在作品中去抒发个人的乡愁,而是拿他所熟悉的皖南农村作为其社会分析的背景。例如其在《黄昏》里描写的“喊魂”、“刀板咒”等乡土风俗,并不是为了抒发个人情绪,而是为了更深刻地揭示三十年代农村经济的破产所带来世风日下、人心败坏等社会问题。

2、在表达方式上,二十年代的“乡土小说”:“注重情感的流泻和氛围的渲染”,或抒发悲凉的慨叹,如王鲁彦在其代表作《黄金》里说的:“你有钱了,他们都来了,对神似的恭你;你穷了,他们转过去,冷笑你,诽谤你,尽力的欺骗你,没有一点人心”;或构筑成废名田园牧歌式的恬淡世界,如《桥》里描绘的无忧无虑、自然适意的田园生活。而吴组缃乡土小说的叙写是客观而冷静的,只作旁观者的审视,有意地拉开与故事的距离。即使在其诗意最为浓厚的《竹山房》里,也看不到作者的主观抒情。作者只是冷静地讲叙一个幽美的聊斋式的故事,并不表达其或怜或哀的主观感情,而是由读者自己去感受去判断。《黄昏》里的第一人称“我”,也只是文章的叙事线索,主观情绪并不明显。

3、在写作目的上,二十年代的“乡土小说”重在表现,而吴组缃的乡土小说则带有明显的社会分析色彩。二十年代的“乡土小说”目的只是重在表现,“表现当时农民的愚昧无知,表现封建中国农村的落后封闭”。吴组缃的短篇小说不仅客观地描写了农村的现状,还揭示了农村捌敝的深层原因。吴组缃先生的笔更像是一把犀利的手术刀,剖开三十年代破产农村这个病体,试图找出病因,以引起疗撇的注意。

由此观之,二十年代的“乡土小说”是基本是白发的,抒情的,以表现为主要特征的(鲁迅先牛的乡土小说有较深刻的剖析性质);而吴组缃的短篇小说则是自觉的,冷峻的,带有理性分析性质的。

三、丰富厚实

《中国现代文学主潮》曾对“乡土文学”的内容作过这样的概叙:“故乡的天地、人情、风尚、小人物的牛死命运等常常成为他们的抒写对象”。吴组缃正是在对自己熟悉的皖南乡村进行富有“乡土特色”的描写叙述中,解剖病体,分析病因。

1、《竹山房》一直被认为是“吴组缃最富于诗味的作品”。作者并没有用太多的笔墨直接叙写抱着灵牌做新娘,空守竹山房的悲剧人物“二姑姑”,而是描绘竹山房外山水如画的景色和院内幽深空旷的环境,在如诗的意境中,展现主人公被封建礼教禁锢的人胜微光。作者描绘了皖南特有的江南景色,但美景只是为了反衬主人公“二姑姑”的阴暗苦闷的生活,是典型的“乐景写哀”,“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在如此美妙的环境中生活的竟是生如死灰的守寡妇人,如画的风景反衬出的悲剧色彩尤为浓厚。

作者随后展开对竹山房里的环境描写:染涂着暗绿色的石阶板壁;梁上吊着的黄色的燕子窝;明朗雅致的花同;古色古香的陈设,真是充满乡土气息的富足家园啊!但是居住在此的是两个被封建礼教吞噬的,为名分守活寡的殉葬者。她们阴暗凄苦的表情,古灵精怪的行为,鬼声鬼气的话语让竹山房蒙上一层阴冷幽深的色彩。这里的环境描写是一种正而映衬,与压抑苦闷、缺乏生机的人物形象相协调。“把这个幽灵一般生活的迟暮妇人的心境,和竹山房那种重峦环抱、半圆绿

竹、曲径通幽、巨宅空旷的环境融合在一起”。

作者正是在“反衬”、“正衬”相交融的环境描写中,构筑起一种“聊斋”式的幽深恐怖的意境,在揭露封建礼教的罪恶,展现人性微光的同时,渗透出浓郁的乡土气息。

2、与《竹山房》不同,《一千八百担》尽管在小说的开头与结尾也有极具“乡土特色”的环境描写,但作品主要是通过人物对话展开故事情节的。小说人物众多,对话中生活气息浓厚,各有特色,历来颇受好评!尤其是在对话中表现出来的宗法式人情、乡音俗语、民风民俗,使作品的“乡土特色”极其浓厚。

小说首先在对话中展现那种虚伪做作,努力维护一团和气的宗法式人情。例如作品人物多次提到的一句话:“莫走气门!莫走气门!”,这句话总是在矛盾快要激发时,被拿来搪塞,以维护“一家人”的和气,化解彼此冲突。其次便是人物对话中流露出来的乡音俗语,因人物的身份的不同而各具特色。例如满口野话的宋子渔讲出来的总是显得直接粗鲁:“你老哥抠赌个咒。”一心想侵吞义庄财产的宋子寿,针对义堂管事宋柏堂,其俗语中的比喻则显得凶狠恶毒:“我要打倒把持公堂侵吞义庄的白蚂蚁!”,“这笑面虎掐宋家子孙的咽喉”;这些满带乡土色调,极富生活气息的俗语使人物形象性格分明,栩栩如生。“小说在浓郁的乡土色彩中,出色地传达了皖南农村的社会气氛和社会情绪”。

3、作者还喜欢用典型的乡村风物设置意象,使其具有浓厚的象征意义。《天下太平》里的“一瓶三戟”本是村上破庙的顶了,在愚昧的村民心里一直是保佑平坦村“天下太平”的神物,做朝奉的王小福尤其崇敬。生活已经到了“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的境地了,最后连做小偷都无法挽救这个家时,王小福才失去了对对神灵的崇敬。随着到手的“一瓶三戟”从高高的庙顶上坠落下去,完成了人生的悲剧。“它散发着浓郁的象征味道:一个安守本分、由命信神的老中国儿女,竟然同作为神权象征,镇压全村的神物同归于尽,它意味着旧世界及其处世原则是在血迹中动摇和崩溃的”,说明作者的意图并不是写某个王小福的悲剧,而是写在农村经济崩溃时代背景下,千千万万个竭尽所能却无能为力的王小福的悲剧。于是,选择农村几乎人人都熟悉和崇敬的神物作为象征,使作品富有了浓厚的文化内涵。

吴组缃在富有皖南乡土特色的描叙中完成了他对三十年代农村经济破产的社会剖析,使其短篇小说的科学性和艺术性达到高度的统一。这正是其文学魅力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

上一篇:谈《夜雨秋灯录》对女性伦理思想的反叛 下一篇:对美狄亚复仇方式的悲剧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