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祥《台阶》的体裁研究

时间:2022-09-15 12:11:00

李森祥《台阶》的体裁研究

李森祥的小说《台阶》在现行人教版教材中是作为小说编入教材的。的确,《台阶》完全符合小说的“三要素”特点,但仔细琢磨又觉得《台阶》既不特别设计情节和冲突,不强调小说的故事性,也不注重人物性格的刻意凸显,却使小说呈现如日常生活的自然形态,展示出生活的本色和乡土文化氛围,形成了既具小说特点,又兼有散文风格体裁的文章。

一.《台阶》明显具有情节的淡化倾向。小说的故事情节是小说三要素之一,它往往曲折生动,有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引人入胜,而《台阶》故事情节却异常简单,可以用“谁?干了什么?怎么样?”一句话加以概括。而文中的几个句子就已经把小说情节交代得清清楚楚。如,课文第一小节,“父亲总觉得我们家的台阶低”,第六小节,“我们家的台阶低”,第十八小节,“接着开始造台阶”,第二十四小节,“新台阶砌好了”,第三十一小节,“好久以后”等。短篇小说往往是高超的艺术,但《台阶》的情节高潮部分显得松散而随意。随着情节因素的渐次消失,诸多的非情节因素,显得异常突出,使文章散发着浙西山区浓郁的乡土文化色彩。如,“大庭广众之下,夫妻俩从不合坐一条板凳”;“黄泥、石灰加豆浆的和泥方法”;“母亲治父亲闪腰的拔火罐的土方”;“山村中错错落落的高高低低的台阶”;“谁家的台阶高,谁家的地位就高”……这种地域文化风情在文中俯拾皆是,举目皆然。当这些风土人情、社会背景涌入小说,抒情功能便附着在这些非情节因素上发挥作用。在《台阶》中,作家其实精心描绘的浙西农村风俗,更多的成为一种渗透着抒情韵味的氛围,为文中父子之爱提供一个充满感彩的背景,它具有情感规定性,并带有触发、烘托和解释作用,它浸润着作者的情思,比起一般以叙事为主的小说中冷静、客观的环境介绍、背景刻画而言更具感人的魅力。

二.《台阶》文字简洁、质朴,但不缺乏美感。本文作者的语言是他的人格的一部分。语言体现作者对生活的基本态度。其语言表现为少浮辞、不渲染,质朴、洁净的艺术特点。《台阶》中,我们几乎看不到夸张、反语、双关等修辞手法,连比喻也用得很少。这就使他的语言去掉了一切枝蔓和芜杂,清水出芙蓉般单纯、明快,细细读来似乎只剩下了语言的原味。如,“第二次他再坐台阶上时就比上一次低了一级,他总觉得坐太高了和人打招呼有些不自在”。简洁的语言表现出了中国农民的质朴。又如,“许多纸筒落在父亲的头上肩膀上,父亲的两手没处放似的,抄着不是,贴着胯骨上也不是。他仿佛觉得有许多目光在望他,就尽力把胸挺得高些,无奈,他的背是驼惯了的,胸无法挺得高。因而,父亲明明该高兴,却露出些尴尬的笑”,质朴的语言表现出了父亲的谦卑、不自信。可以说,语言决定于作者的气质,作者的抒情气质对其作品的美学价值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最明显的迹象莫过于文章语言的“音乐美”特点。如,“隔天,父亲就用手去按一按台阶,硬了硬了。再隔几天,他又用细木棒去敲了敲,说实了实了。又隔了几天,他整个人走到台阶上去,把他的大脚板在每个部位都踩了踩,说全冻牢了。”该句中的“硬了硬了”、“实了实了”、“说全冻牢了”,这些富有音乐节奏感的语言生动而真实地再现了台阶建成时父亲的兴奋心情。其次是“诗画美”。课文描写最感人的地方可以说就是“父亲的脚,父亲的头、头发,父亲的胸、背,父亲的手,父亲的腰,父亲的脸,父亲的目光……”这些细节描写就绘成有诗有画的“父亲”图:

父 亲

父亲的理想就是希望自家的台阶高,总爱把那烟枪在青石板上嘎嘎地敲,父亲摇不散的目光,专注地把别人家台阶眺。

父亲那黄几几的永远洗不净的大脚,穿破的草鞋堆得有山高,种地、砍柴、捡鹅卵石、挣角票。

父亲一生很辛劳,他的背是驼惯了的,胸也无法挺得高,九级台阶砌成,却露出尴尬的笑。

父亲力气很大,但挑担水竟然闪了腰,父亲那颗埋在膝盖里半晌没动的倔强的头颅,到底怎么了?

――心累了,身体垮了,人也老了。

三.《台阶》人物形象真实可信。大家都知道,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塑造的,是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人,是虚构的。但本文中“父亲老实厚道低眉顺眼累了一辈子,没有人说过他有地位,父亲也从没觉得自己有地位”,这样的父亲我们似曾相识,他可能是我们的父亲,也可能是我们父亲的父亲,或是别人的父亲,绝对是真实的。我在教《台阶》前有这样一段导语:“我来自江苏南京,出生在江苏经济欠发达的苏北。我有一位农民父亲,我的父亲已去世10多年了,我曾经在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我的父亲很清贫,清贫得在我记忆中连一件没补丁的衣服都没穿过。我的父亲很平凡,平凡得连我家的老邻居们都记不住我父亲的大名。我的父亲很卑微,卑微得连他一生梦想着登泰山拜孔庙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就这样的一位父亲却给了我许多深沉的感动和思索,在我们这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农业大国里,像我一样有位农民父亲的又何止我一个……”作者李森祥曾经说过“‘父亲’的形象,在那个年代里,在我生活过的乡村里,几乎到处可见。他们除了有一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脚以外,还应该有一双不能碰棉絮的手”。所以,父亲就在我们身边,绝对是一个生活的真实。

其实父亲生活离我们并不远,追求也并不高,只希望自己家的台阶高,为此竭尽所能,不遗余力,进而达到痴迷的状态。如,“父亲坐在绿阴里,能看见别人家高高的台阶,那里栽着几棵柳树,柳树枝老是摇来摇去,却摇不散父亲那专注的目光。”此时,父亲对建高台阶的羡慕、向往和执着赫然纸上,定格在了我们的思维中。为了这一理想,父亲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努力。到后来父亲老了的时候,“我就陪父亲在门槛上休息一会儿,他那颗很倔的头颅埋在膝盖里半晌没动,那极短的发,似刚收割过的庄稼茬,高低不齐,灰白而失去了生机。”活现出了作者对苍老的父亲的同情。人生故事就是生活的最好比喻。父亲的一生是典型的中国农民奋斗不止的一生,他的生命是卑微的,但绝不是失败的。以父亲为代表的这些一无所有但依旧艰苦创业的草根阶层,正是中国的筋骨和脊梁,中华民族也正是在这样的坚韧的精神的支撑下才繁衍不息的。父亲就算有些“可悲”,但他的伟大也远远超越了他的可悲。父亲就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父亲。

小说结尾的一段话:“好久之后,父亲又像问自己又像是问我:这人怎么了?怎么了呢,父亲老了。”充满了无奈、沮丧、懊恼,简直说到我们心里了,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父亲由于自家的台阶低,总感到低人一等,他言语木讷,少言寡语,形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谦卑的心理。也正因为如此,父亲就把一生的追求目标锁定在要盖一座有九级台阶的新屋上。由于贫穷,这座九级台阶高的新屋,让父亲一年到头,不得适闲,捡砖拾瓦,抱土背石,用十二月的汗雨和泥,用六月的血霜垒屋。为一草一木而拼搏,为一卵一石而奔命,春夏秋冬,脚不离地,数十年如一日。屋盖成了,台阶垒起来了,而父亲却老了,身体也垮了。从一下子能背起三百多斤重青石板的壮年,一下子垮掉为连一挑水都不能担的老人。这座九级台阶高的屋就成了父亲的人生坐标,也就是父亲生命的终点。正如作者所说:“当初我的确没有把父亲当做悲剧来处理。在中国乡村,一个父亲的使命也就那么多,或造一间屋,或为子女成家立业,然后他就迅速地衰老,并且再也不被人关注,我只是为他们的最终命运而惋惜,这几乎是中国大地上乡村农民最为真实的一个结尾”。可以说,一个真实的人,一段真实的故事,一个真实的结尾成就了父亲坚韧的、有毅力的、自强的、谦卑的真实的人物形象。

李森祥的《台阶》是一篇具有散文化倾向的小说。

徐树忠,语文教师,现居江苏南京。责任编校:舒 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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