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逆水行舟的人

时间:2022-09-14 09:28:47

倏忽间我在复旦学习、生活已经五个年头,先是硕士、继而攻读博士学位。悠悠五载岁月,让我对这一座“江南第一学府”充满了感激和热爱。而最让我有所感悟的,是我身边那些出身贫寒、奋力抗争命运的学友。虽然没有精确地统计过,但在复旦的博士生群落中,农家子弟在比例土绝对是占到了大多数。这些同龄人中最聪颖、最勤奋、最有耐力的人在中国最顶尖大学攻读着最高的学位。他们如化蝶的蛹,从卑微的绝境中飞出,飞出一片美丽的人生。

偶然间改变的命运

庆立学兄是我们新闻学院博士后流动站的在站博士后,来自某中央级大报,是该报的高级编辑,以在职的身份来到复旦新闻学院做博士后。与庆立学兄的相识纯属偶然,然而一经认识,我们就成了挚友。或许是因为来自河南农村的他和来自边疆城市的我,都经历过“以壮士断臂之勇”,毅然决然地改变生存环境的相同心路历程吧。庆立学兄来到复旦做博士后时已经39岁,恰好是博士后年龄限制的最后一年。历经过博士阶段青灯黄卷、面壁读书的人,再要选择做博土后,实在需要极大的勇气。那种艰苦和寂寞是常人难以承受的。也许正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虽然已经跻身京城“主流社会”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

与庆立学兄相识之初,自然要相互之间问起对方的“学术出身”,如在哪里读的本科、硕士、博士等等。让我吃惊的是,庆立学兄竟然没有读过本科,而是毕业于一个地方师专。师专毕业并回到农村教书的庆立学兄说,他一生命运的转折都源于一次偶然的邂逅。

他说,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教书之余仍然要干农活的他正在自己家的地里种棉花,一个与他家认识的乡干部骑自行车路过棉花地,见到他满身泥土的样子,下车后大声问他:“你咋学上出来了还搞得像个农民一样?”然后又说:“我给你找个指标到省里的教育学院进修去吧”。

在河南省教育学院进修两年之后的他,毕业时已经拿到了山东大学中文系硕士生录取通知书。所以庆立学兄说,要不是那天碰到了那个乡干部,自己可能现在还是半个农民呢。

博士毕业后,庆立学兄顺理成章进了京,完成了从半个农民的农村中学教师到中央级大报高级编辑的身份转变。博士后阶段做新闻史研究的他,常常是一连数十天泡在学院资料室里查阅百年前的旧报纸,枯燥乏味可想而知。他读书时的沉潜与专注让我钦佩不已。

庆立学兄现在已经在京城安家,但对农村生活的贫苦还是耿耿于怀。他说他还清楚地记得他在上中学时有一次考试,作文题目是《形势大好形势喜人》,而考试时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贫困的生活伤害了他的心灵,若让他现在再选择,他宁可过着平庸的生活,只要有个幸福的童年。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只有一人跳出农门的他,现在还背负着沉重的家庭负担。去年复旦一位即将毕业的博士生因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猝死,当听说那个博士生也是来自河南农村时,庆立学兄唏嘘不已。与农村还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他,对三农问题保持着强烈的关注,比一般的读书人有着更强的社会责任和良知。

人生是一场长跑

阿明是我在复旦的学友中天资最为聪慧的一个,过目不忘、英语六级考了满分的他,能精确地背出英语单词重音音节的位置而不出错。从没有学过会计的他,轻而易举地考取了据说是资深会计都难得考取的注册会计师资格。

阿明是复旦的博士生中被称为是基础扎实、功力深厚的“复旦制造”的那一类人,即本科、硕士、博士都在复旦读。本硕博在复旦求学十年的他说,毕业时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比他刚来时都长粗了。他的专业是热门的经济管理,导师是一位国内著名的经济学家,无论是读硕士还是博士,阿明年年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来自福建的他凹鼻深目,长得极有特色,一看便知是“南人”。阿明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天才无种”,阿明日不识丁的父母养育了一个如此聪明的儿子,只能说是“造化钟神秀”。

阿明的父母皆是福州近郊的菜农,父母每天凌晨一、两点就要起来赶到福州城里卖菜,用卖菜挣来的钱供他读到了博士。阿明最为敬佩的人就是他的母亲,他况没有学过算术的母亲卖菜时能按斤两精确地一口报出价格,精确到分。在福州的闽江出产一种蚬壳,同样是卖这种蚬壳,阿明的母亲想出了一种绝招,她用筛子把蚬壳筛选一遍,大的贵卖,小的贱卖,两项相加,获利要超出不加区别混在一起卖。阿明说他母亲的这种做法正好符合经济学里的某一个原理,以至于阿明一再说聪明不是学出来的,而是天生的,譬如他的母亲。

高考以福建省前五十名的成绩考入复旦大学管理学院的阿明,人生的“挫折”在他大学本科毕业以后。在计划分配的年代,毕业时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他被分配回了福建一个不知名的大专学校任教,而同是福建籍的一个有背景同学却分配进了当时炙手可热的省外贸进出口公司。微薄的工资和低微的家境让他几乎找不到女朋友。这时考研重回到复旦几乎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考上母校研究生的阿明由于读硕士时成绩优异,被保送免试读博,而博士毕业后的他又选择了同济大学做房地产产业经济学方向的博士后(博士后不能在本校本专业继续做,必须跨校跨专业“流动”)。博士后出站后的他现在已经是沪上一座著名大学的副教授,还兼任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的副总。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陈君是我们精英荟萃的新闻学院小有名气的才子。他的寝室洁净雅致,还挂着不少充满灵气的书法作品。后来得知,这些字画都是陈君自己写的。他博古通今,文笔极佳,人也充满活力,校园的运动场上经常可以见到他欢快的身影。

陈君与我的研究领域同为“媒介法学”,因此他成了我不同门的师兄。在学业―亡的交流之余,陈君所说的自己跌宕起伏的经历也让我唏嘘不已。

高考时成绩优异的陈君阴差阳错,以可以上北大的分数,被河南大学中文系录取。四年后他也摆脱不了被分配回农村中学当老师的命运。在复旦的博士生中,当过农村中学教师的有不少,这的确是一个奇特的现象。

陈君说,他最沉重的打击是在读硕士时。陈君的父亲和大哥同在一个小煤窑里挖煤,不幸遭遇了塌方,大哥去世、父亲重伤。在开封河南大学的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长出了白发。

在陈君乐观开朗的外表下,其实深藏着那么多的挫折和苦难。可以徊信,在今后即使面对多么坎坷的人生之路,他也会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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