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中见伟大

时间:2022-09-14 02:42:13

[摘 要]人生之所以美好,不仅由于造化,还因为有艺术。艺术作为人们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一种独特的方式,主要是借助美的力量诉诸人的情感,使人在领略美的同时并为之陶醉,灵肉和谐,心地纯净,犹如从尘世飞升。而艺术家,正是发掘、表现和传播美的使者。本文主要通过对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部份作品的分析,试图走进大师的精神世界,领略米氏艺术中所隐含的精神意义。

[关键词]人文主义 人体美 力量 希腊精神 基督精神

十五世纪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是美丽的,到处都充满了热情的气息。经历了千年“黑暗的漫漫长夜”的中世纪,封建制度和天主教会最终在人文主义高涨的热潮下被淹没了,人们终于从“梦庵”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我表现我自已”的人文主义思想的倡导下,各地均掀起了对古典文化研究的巨大热情,人们如饥似渴的从古希腊,古罗马的优秀文化中汲取养分,社会在人们高呼着自由、博爱、平等的口号中迈进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时代。文艺复兴,这个崭露了近代欧洲文明灿烂曙光的伟大时代,这个需要巨人而产生了巨人的辉煌时代,以它的创造性的人文主义精神而被后世所传颂。

在足以能够改变世界面目的时代,其强大的文化精神相对来说往往是由少数的优秀人物体现的,而因为某种特殊的因素或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些人往往又涌现于某一个国家或地区,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就正是产生天才的最佳土壤。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产生了有“文学三杰”之称的但丁、彼特拉克、薄加丁和“三杰”的艺术巨匠列奥纳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博纳洛蒂和拉斐尔・桑齐奥,他们就可谓那个世纪中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卓越典范。

米开朗基罗,这位处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的天才巨匠,一个人就可以代表那个时期的雕塑,另外,他还是一位伟大的画家,建筑家和抒情诗人。他的一生是悲剧性的,充满了传奇的痛苦的色彩。他把这种痛苦转换成了一种力量,一种惊人的反抗力量诉诸于他的作品中。从作品中,我们能感受到大师对艺术的执着的追求和作为一个基督教徒,一个纯粹的“柏拉图主义者”的虔诚。

米开朗基罗一生中创造出了许多伟大的杰作,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自然这一主题被驱逐在艺术国土之外,从《大卫》到《摩西》,从《创世纪》到《末日审判》,无不是在以表现人体,刻画人体的探索中达到艺术的顶峰。如在《创世纪》中,没有自然的地位,找不到树木、鲜花,只有耶和华,人类和创造物,人体的配置形成了纵横交错的线条而镶嵌于饰有雕刻的建筑构架上,而为幅面连接的媒介又几乎是清一色的雕塑般的人体,所刻画的近三百五个个大小形体汇成了人的海洋,在变化、多样、错落、统一的原则之下进行落幅、排列、穿插,从而使整个教堂拱顶成为了一个纪念碑性的艺术综合体,气势恢宏,到处充满着紧张感和跳跃感,使西斯廷教堂因此而成为真正的西斯廷教堂。

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罗马作为古代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古代作品的不断新发现和发掘,激励着人们对古典艺术研究的热潮,而以典雅、宁静、优美的理想化的人体雕塑著称的传统文化,对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产生了巨大影响。米开朗其罗就是从中受益最深的艺术家,《沃尔林古典艺术》中这样记载:“西斯廷礼拜堂内,米开朗基罗指出了一个对中世纪具有深远意义的论题:人体之外不存在美。”纵览其一生之创作,几乎无一例外是鲜活的人体,尤其是男性人体,而以出现者又占绝大多数。从中世纪走出来的人文主义艺术家,都相信人体是最好的艺术材料,一切的美都蕴涵在内,诗人们也只为人的热情而歌唱,而米开朗基罗将这种理论推向了极致。格里木说:“森林、海洋、山岭消失了,只有人的精神、创造物长留。”

人体,在西方艺术史上,尤其在古典艺术上,代表的是宇宙间最理想的美,它的肌肉,动作、它的外形下蕴藏着的心灵的力量与伟大,予人们以世界最完美的象征。希腊艺术的精神如此,因为希腊的宇宙观是以人为中心的宇宙观。在反映了“人的觉醒”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最高精神也是如此,而米开朗基罗无疑是这种精神的最高体现者。

有人说,米开朗基罗作为天才的唯一特征就是力量,力量作为所有真正艺术品中的一种要素,几手表现在他所有的作品中。早年作品在把希罗传统的古典艺术神韵推向极致的同时,又表现出了比古典作品更强的力量,《大卫》就是最好例征。《大卫》可以说是米开朗基罗的青春纪念作。大卫的身上,充满了文艺复兴的精神和活力。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既不同于多纳太罗表现胜利后喜悦的《大卫》,也不同于贝尔尼尼精神高度紧张的《大卫》。他的《大卫》,着重在于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强化一个刚毅,勇武的战士,爱国者一无反顾的战斗决心和战则心胜的坚定信心。所以他的大卫既非若无其事,又保持临场不乱,全神贯注,从容不迫。他“优雅”的站立着,强壮的躯体,协调匀称,稳健的动势,牢靠扎实。双眉紧蹙,虽咄咄逼人但绝无凶煞之气:跃然将动,体态有弓张弦满之势却不露丝毫欠雅之姿,雕像以朴素鲜明的艺术语言诉诸视觉;确切的轮廓,明晰的线条,利索的分划,有力的剪影,均一目了然,毫无含混与模棱之处;至于那卷曲的厚发,端庄的面孔等,更无一不处理得尽善尽美。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完好的整体,而勇敢、倔强、智慧、敏捷却展示无遗,妙在――从“宁静”中含蓄地层示,使其既不失古典艺术的肃穆典雅之美,又表现出了比古典作品更强的力量。或者可以说,既有希罗传统的优雅、优美,又超越了希罗传统而强有力地刻画出了大卫神一般的体魄与气魄,极大地满足了观者的需要,可以说,这时年轻的艺术家还尚未完全被基督教的悲观主义所渗透,在表达对美丽故乡佛罗伦萨挚爱的同时,尤其表达出对故乡人的力量、智慧和品格的深情赞美。

我们再看他中年时期的力作《摩西》,艺术家选取的是摩西盛怒之下欲摔诫板的顷刻,他巍然地坐着,怒容满目,仿佛在得到有关叛逆的报告后为猝发的震怒所控制,然而强大的意志力,又使其尽量保持镇静,机警的观察着、思索着、判断着……。静态中包含着强烈的动感,他的身上,简直无一段安定的肌体,无一块松驰的肌肉,这是一种力量,一种比《大卫》更顽强的性格力量,一种英雄的正义凛然的力量。在《晨》、《暮》、《昼》、《夜》中,“一个个躬身曲背,近乎抽搐着的形体,几乎要从倾斜的棺盖上滑下来,但仿佛又被神秘的力量拉住在那里,上下两难,颇为尴尬,他们的躯体充满了力量。”《晨》的惶恐、《暮》有颓废、《昼》的不耐烦、《夜》的沉睡,无不洋溢着令人心碎的悲感的力量,也让人领略了时间法则那无情的统治世界的力量1《创世纪》中气势磅礴,气吞山河的力量,《末日审判》中那罕见的、恐怖的、令人战傈的力量,这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力量,苦难的反抗的力量。

罗丹说:“找寻米氏艺术的精神意 义――我们确定他的雕像是表现人类苦痛的反省,不安的毅力,绝望的行动意志,为了能实现的理想所因而受的苦难。”米开朗基罗,一位伟大的人文主义艺术家,同时又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它们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是米开朗基罗一生痛苦的根源。米开朗基罗热爱艺术,为艺术奉献了毕生的精力,可他也是基督的儿子,把一生奉献给了上帝。他一生中创作出了无数的英雄形象,可题材几乎都来自于基督神话。如果说他早年的作品是希腊精神和基督精神的综合体,那晚年的作品就只剩下了基督精神。且看他的《罗马的皮耶塔》和《龙大尼尼的皮耶塔》,《罗马的皮耶塔》即现存于罗马圣彼得大教堂的圆雕圣母哀子群像,是米开朗基罗首次寓居罗马,与世隔绝的过了四年僧侣般的生活而获得的辉煌成就之一。整个雕像是用洁白的云石做成的,表现了圣母玛利亚默悼她蒙难的儿子稣耶基督,艺术家选定的是这样一千时刻,被钉死的耶稣刚刚从十字架上御下,玛利亚正把他托在膝上,母亲的右手放在儿子腋下以支撑他上半截身体的重量,儿子往后仰着,头正好枕在母亲胳膊上,圣母的左手刚刚自然下垂并微微向外伸着,显然是在下意识中做出了这个无所适从的动作。她的脸低下来,悲哀而平静地注视着儿子那已经冷却了的身体。这幅感人之作,曾一度使我平静的心激荡不安,为基督,更为圣母。这件《皮耶塔》属于悲剧式的艺术品,但作者对悲剧性的传达并不是利用自然意义惯用的抚尸大恸,跪、伏、伸腿展臂等许多悲痛所致的动作,而是采用匀称的,均衡的、稳定的三角形构图,通过沉静、肃穆来表达悲痛,这是一种无声的、崇高的悲痛,耶稣躺在圣母怀中好像睡着了,并未咽气,圣母安祥、平静,仿佛沉思的哲人,悲伤没有压倒她,耶稣健壮而又沉重的躯体没有压倒她。她虽然纤弱却充满了力量。再看看圣母的脸,这是张年轻的、美丽的面孔,但同时又是神圣的,她忧伤慈爱,但并不绝望,那上面没有眼泪,没有扭曲,甚至没有皱纹,但却有伤感的全部深度。另外,在这件形式单纯、朴素的作品中,作者通过圣母的生与耶稣的死形成对比,横躺的耶稣与圣母坐直的躯干形成一个“十”字,通过“十”这种造型来传达基督教的苦难与悲痛。这是件优美的的雕刻,一生一死,一静一动,从对立中传达出统一与和谐之美。它诉诸视觉是理想的审美效果。“使死亡美丽,使悲痛庄严”,把希腊雕塑中最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单纯和崇高、简洁和朴素,体现在作品中,把希腊精神和宗教精神融为一体,使之洋溢着一种圣洁之气,它是完美的,难怪黑格尔说它“令人赞叹不止”,英国文艺史家西蒙兹甚至认为,大师后来的创作包括《大卫》在内的所有雕刻都不及这件作品。

同这件皮耶塔相比,晚年的三件皮耶塔风格急剧转变,尤以龙大尼尼的皮耶塔为最。如果说罗马的皮耶塔的创作始终伴随着一个明确目标:表现人体美,那么在《龙大尼尼的皮耶塔》中,理想的人体美已荡然无存。这件作品是米开朗基罗最后的雕刻作品,就在他去世前几天,还拖着衰迈的身体刻凿它,在这里,两个尚未雕就的或者说残缺的人体差不多铸为一体了,基督的尸体被圣母紧紧地抱在怀里,而两个形体又被故意的夸张的拉长了,绵软弯曲,衰弱疲惫。作品并未完成,只是大体削切,但也能感受到其沉痛的面部神态。其实单就圣母和耶稣那弯曲的下垂的身体已是让人心碎。同《罗马的皮耶塔》相比,它是丑陋的,不含有我们所说的任何古典艺术中的优美与典雅,只是表现出了一种“纯粹的柏拉图”的“内在理念”,这件作品,是哥特风格的继续?是“形式主义”的前兆?我找不到答案,只能说此时的米开朗基罗已把自己的灵魂全部交给了基督,“基督精神”是他此时全部的精神支柱,是灵魂的最终归属之处。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与同时代的艺术家相比,米开朗基罗似乎更能深刻地感受到基督教悲观主义那苦涩而又醉人的味道。同时创作出了艺术史上最富有深刻象征意义的伟大作品,他的邃奥就像他的痛苦,来自于信仰,来自于对未知领域的不懈追求和对灵魂永恒关注的热忱。在文艺复兴这个本该走出教会阴影的思想解放的时代,大师却依然沉醉在救主信仰那惨淡的光明里,而不象达・芬・奇,服从的是理性指导,甩开权威,以无畏的勇气打探自然的奥秘,他的意识活动就像他所创造的人物一样,几乎不受任何约束。米开朗基罗则刚好相反,对他来说,用以思考,感受的意识,或者灵魂,或者精神,时时受着物质的拘囚与羁碍,必须经过悲剧性的反抗,以期待从中获得解脱,就像他创作的雕像无不仿佛奋力从石块里挣扎出来似的,至此,我们也找到了米开朗基罗作品中力量的真正出处。

这就是艺术,米开朗基罗的艺术,悲壮而又伟大的艺术,人文主义精神与基督精神碰撞的艺术,纯粹的“柏拉图主义”的艺术,时代造就的而又超越时代的艺术,它将和这时间的滚滚车轮常在,永存于历史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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