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供应商”很关键

海外债务人破产时，债权人可利用“关键供应商”身份取得优先偿付。

2010年2月，美国某世界级灯饰经销商向美国联邦破产法院申请适用第11章破产重组。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获悉后，立即通过旗下网站www.省略了相关通知。

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的某保户是该灯饰商最大的无担保债权人，在灯饰商破产前，共对其拥有债权约120万美元。作为无担保债权人，该保户的债权面临较大风险。《美国破产法典》第362条设立的“自动中止条款”规定：一旦债务人进入破产程序，债权人应中止针对债务人的追讨行为，诉讼程序亦应就此停止。按照此规定，债权人往往只能在最终达成的重组方案中获知受偿比例，而且在一般的破产案件中，排在靠后位置的无担保债权人（即一般供货商）可能无法获得清偿，或是只能获得比例极低的清偿。

经与该保户确认，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又获知：该保户已被涉案灯饰商列入“关键供应商”计划。这是一个可以降低风险的利好消息，若使用该计划，灯饰商可优先偿付该保户90万美元的破产前债权，前提条件是保户按原结算方式（OA 30天）继续向灯饰商供货。

由于对灯饰商的重组前景持乐观态度，涉案保户已在前者破产申请日前与之达成重组期间合作方案，并陆续收到前者的偿付款项。鉴于此，保户决定采用“关键供应商”计划，继续向灯饰商供货。

身份优先

在出口实践中，债权人经常把“关键供应商”身份视为一颗“定心丸”。要理解这种心理，必须对美国破产法关于“关键供应商”的相关规定有所了解。

在破产重组中，获得融资和供应商的信用支持是企业走出重组程序、重获新生的关键。为帮助破产企业重组成功，美国在破产实务中设定了“关键供应商”身份，旨在鼓励债权人继续供货，为债务人提供信用支持。而这种设置对债权人也有好处，如果无担保债权人获得了“关键供应商”身份，则有可能在两个方面掌握主动：其一，若无担保债权人被法院裁定为“关键供应商”，且在债务人破产期间按原结算方式或双方商定的结算方式继续向后者供货，则相对于其他无担保债权人，该“关键供应商”将优先获得破产前债权的部分或全部清偿；其二，若债务人重组失败转而进入清算程序，“关键供应商”在债务人破产期间继续供货而产生的应收账款将被视为破产管理费用，与一般无担保债权相比，这类费用将获得优先清偿。

简而言之，上述约定的意义在于：“关键供应商”可以通过继续向破产企业供货，提前回收破产前债权，以新债换旧债，并且获得优先清偿地位。

风险犹存

“关键供应商”计划在美国企业破产重组中得到了广泛应用。但是，由于《美国破产法典》并未对这一概念作出明文规定，美国各个破产法院对是否批准“关键供应商”计划、如何界定“关键供应商”身份存在不同的操作方式。也正因为如此，希望利用“关键供应商”身份减少损失的无担保债权人可能会面临三种风险：

首先，无担保债权人获得的“关键供应商”身份可能不被破产法院认可。

破产程序开始后，破产企业的律师会挑出部分企业，将其列入“关键供应商”计划并向破产法院提出动议。只有在获得法院审批后，“关键供应商”才具有合法身份。中国的很多债权人对此规范缺乏透彻认识，过于相信破产企业的承诺，却未关注其“关键供应商”身份是否已获破产法院认可。若该身份未被认可，无担保债权人在继续供货后，既无法得到破产前债权的清偿，又无法改变破产后应收账款的获偿次序。即使破产企业已遵承诺部分偿付了破产前债权，破产法院也可能以“偏颇性清偿”（Preferences）为由追回已偿款项。

其次，重组失败导致无担保债权人得不偿失。

如果破产企业重组成功，与其他无担保债权人相比，作为“关键供应商”的无担保债权人往往会面临更有利的局面，并能有效挽回或降低损失。但实际上，重组成功的企业并不多。美国联邦破产法院的统计数据显示：申请第11章破产重组的企业中，80%以上的企业最终进入第7章清算程序。这意味着，80%以上的破产重组计划并不成功，涉案破产企业最终被清算。

“关键供应商”在破产期间继续供货产生的应收账款属优先债权，但如果清算时待分配资产有限，优先债权也可能无法获偿。因此，如果新增应收账款的规模超出破产前债权的规模，“关键供应商”可能面临损失加大的风险。

最后，“关键供应商”计划可能会被其他利益相关方上诉。

任何一种“关键供应商”计划都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其他相关方的利益，因此，即便无担保债权人的“关键供应商”身份已经得到法院确认，若其他利益相关方提起上诉，“关键供应商”计划也可能被法院否决。出现这种局面的后果是：“关键供应商”已获清偿的破产前债权将被追回，破产期间产生的应收账款也无法获得优先清偿地位。

启示

本案中涉及的“关键供应商”计划有其利好因素，也有风险所在。对于该计划的使用，企业应当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获知海外债务人破产时，债权人应保持理性、积极应对。

金融危机以来，海外不少大客户破产，很多中国企业对此往往难以保持理性。在实践中，只有少数中国企业会聘请专业机构（如破产律师）代为处置破产债权，大多数债权人常常会放弃主张债权。原因有二：一是想当然地认为无担保债权人无法获得清偿，因此不愿投入太多精力；二是虽有强烈追偿意愿，却不知如何下手，只能放弃。

在海外破产债权处置案件中，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曾多次帮助无担保债权人将债权售与第三方，最高成交价为债权金额的90%。如此高价虽不常见，但它至少能够证明：无担保债权人若能积极参与破产程序，善于主张自身权益，完全有可能大幅减少损失。因此，无担保债权人在获悉债务人破产后应保持理性，尽量了解企业破产背景及其所在国的破产法律制度，积极搜集相关信息，判断破产企业获得融资和重组成功的可能性，以便为最终的决定提供支持。本案中，涉案破产企业的名气很大、无形资产价值较高，申请破产保护后获得重组融资的可能性较高，因此债权人积极参与破产重组并接受“关键供应商”计划，完全是正确的选择。

其次，债权人应确保“关键供应商”身份的合法性。

无担保债权人应确保自己列在“关键供应商”名单之上，并敲定破产前债权的偿付方式。在得到破产企业关于“关键供应商”计划的承诺时，无担保债权人应要求破产企业提供破产法院的相关审批文件。若破产企业提出的“关键供应商”计划格外优惠，无担保债权人更应慎重，可直接联系破产法院，验证该计划的真实性。

最后，债权人应注重款项消化和回收风险。

“关键供应商”在继续供货的过程中，应着重保证如下两点：破产前债权应能依破产法院认可的比例逐步得以消化；跟踪收取与破产后供货对应的应收账款。一旦破产企业未能按时支付货款，“关键供应商”应及时向法院申请支付令，以确保自身权益。此外，“关键供应商”还应随时保留继续供货中产生的相关凭证，一旦破产企业提出质量或出运时间等异议，应迅速出示证据，据理力争。同时，“关键供应商”还应控制供货节奏，跟踪破产企业的重组进程和融资情况，一旦出现不利因素，应立即减缓接受新订单，避免损失扩大；若出现有利信息，则应尽快出运已生产的商品，加速回收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