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去罗布泊

时间:2022-09-13 05:29:38

冬季去罗布泊

多年来我已习惯于外出旅行,经常背个简单行囊就出门上路了;我去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每回心情都轻松愉悦。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要去罗布泊,我变得瞻前顾后,顾虑重重。这样的反常似乎又并不奇怪,因为,罗布泊毕竟是一片死亡之地,有许多可怖的传说。早在一千多年前,东普高僧法显去印度取经时曾途经这片荒漠,以65岁的高龄穿越了罗布泊,关于罗布泊,他留下可怕的描述:“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日,惟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为了安全考虑,最后我选择了冬季去罗布泊,这个季节虽然寒冷,去罗布泊却是最佳的季节――因为这时可以避开夏季的酷暑和春季的狂风。

位于新疆若羌县境内的罗布泊,是一个神秘的湖,干涸前面积达5600平方公里,它的南边是库姆塔格沙漠,北面是风蚀土堆群,也就是雅丹地貌,闻名遐迩的楼兰古城就在湖的西岸。夏季的罗布泊炎热至极,气温常常高达四五十摄氏度,与火洲吐鲁番相差无几,鸡蛋埋入沙里,依然能够烫熟。但是,吐鲁番有人、有树、有路、有坎儿井,而罗布泊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水,夏季去无疑等于送死。

因此,夏季不进塔克拉玛干,不进罗布泊,似乎已成定律,逆而行之,自然凶多吉少。1985年夏天,刚来中国新疆探险时间不长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年轻气盛,他轻视沙漠的险恶,又没有带上足够的水,就带领探险队踏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夏日的沙漠炽热如火,他们水尽粮绝,干渴难耐,先是靠骆驼尿维持,接着连尿也没得可喝,几乎全军覆没。斯文・赫定侥幸捡了一条命,在死神将要到来之际,他奇迹般地遇到了“天赐的水池”。许多年后,回忆探险经历,他仍心存余悸,他为此画了一幅素描,画中斯文・赫定趔趔趄趄立于水池边上,旁边放着一双高筒靴子,手里拿了一个罐头盒,用它盛了水仰头狂饮,一连喝了二三十盒水,才使他干得像羊皮纸似的皮肤有了弹性。斯文・赫定这次遇险,丢失了相机和1800多张珍贵的底片。这以后他对沙漠十分敬畏,探险时间大都选在了冬季,还要用骆驼驮带足够的冰块。几年后他再次进入罗布泊,并且发现了楼兰古城,从而声名大振。

斯文・赫定是幸运的。

然而,彭加木就没有这么幸运。余纯顺也没有这么幸运。

除了酷热,狂风是对进入罗布泊的人的又一大危险。罗布泊的春季狂风肆虐,一月之中28天都在刮大风,而且多为八级以上的风。含沙风速高达2.8米/秒。唐代高僧玄奘在途经这片沙漠时说:“狂风暴发,烟云四舍,道路迷失。”还记录了一座名叫曷劳落迦的城市一夜之间就被狂风沙尘埋葬的故事。元朝时意大利探险家马可・波罗途经罗布泊,他说这里狂风一起,“沙漠中的幽灵在空中发出像鼓乐齐鸣、管弦并奏的声音,有时枪声大作,人喊马嘶”。

去罗布泊的路,在古时主要有一条,即通过河西走廊,经敦煌进入罗布泊、楼兰,然后一路经若羌向南,一路经焉耆向西。如今,进入罗布泊、楼兰的路很多,敦煌、哈密、鄯善、和硕、库尔勒、若羌都有路可走。

我原计划从若羌进入罗布泊和楼兰,这条路是一条古道,两千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后,这条路就变得畅通而繁忙,此后的五六百年,这条路上“使者相望于道”,直到楼兰湮灭,才又沉寂下来。

在胡杨树叶一片金黄的秋天,我曾专程去若羌探路,可是到了冬季临行时,却听说这条路被冲断了。此时,如果经库尔勒去罗布泊、楼兰,两辆越野车加油没有保障;也曾想从鄯善县的迪坎儿去罗布泊,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让那片戈壁变得白茫茫一片,干净得连东南西北都难以辨认。这样一来只有一条路可走,即经哈密去罗布泊,再去楼兰。由于钾盐开发的需要,哈密至罗布泊刚刚修了一条柏油路,可以直通罗布泊镇,镇上有吃有住,也有加油站。我们选择走这条路,虽然多了一天路程,可是却安全了许多。

向 导

为了此行万无一失,朋友还为我们介绍了一位向导,他是罗布泊镇的郭镇长。

当我们匆匆赶到哈密时,夜幕已经降临,刚刚下过雪,寒风凛冽,郭镇长已等候多时。这位年近五旬的镇长,中等个,面容瘦削,两鬓已略见斑白;他祖籍陕西,年轻时曾在部队服役,脾气很直。

一见面,他为路上我们未和他及时联系而动了气,话说得挺冲,其实路上我们没有找到他的手机号,因而无法联系。我向他道歉并说明原因后,他才转怒为喜。他看我们都穿得很单薄,便说:“罗布泊、楼兰不比城里,气温低时连照像机都冻得无法使用。”这让我担心起来,赶忙让人去买了几件军大衣,这在以后的几天果然派上用场。接着郭镇长又一一交待说:“路途遥远,要多带吃的,以防路上误车,最好能有一个烧开水的汽炉,这样野外也能喝上开水。”未了他望了望越野车说:“车太好,耗油量大,加满油刚能跑到罗布泊,要准备几个塑料桶,装满油备用。”他的话对于我们就如圣旨,我们赶忙落实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哈密经南湖戈壁向罗布泊驶去,此段路程近400公里,新修的柏油路还没有正式通车,走不多远就有土堆横在路中。天阴沉沉的,转瞬间飘起雪花,让人感到心情压抑。郭镇长驾车走在前头,车速很慢,后面两辆车被死死压住。途中几次小憩,我乘机和郭镇长闲聊,对于他也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郭镇长对罗布泊了如指掌,他说:罗布泊镇面积5.2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内地一个小省的面积,镇政府总共10人,职责主要是地域管理,协调与周围接壤的敦煌、马兰、哈密、吐鲁番的关系;协助矿产开发,罗布泊有金、铁、锰等矿,尤其以钾盐储量最大。他还是楼兰通,这些年内地或上面来人进楼兰,都是他当向导,他已三十多次进出楼兰。

汽车行驶几小时之后,我们离罗布泊镇已经很近了,这时天已放晴,阳光灿烂,向四周看去,让人惊诧不已,公路两边平坦至极,极目望去,一马平川,见不到边际。据说罗布泊湖心方圆百十公里,如同水平,每平方公里高度差仅为一厘米,不用仪器,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不平。这要归功于水,水虽温柔,可极有力量,湖底经过千万年的拍打,已被荡得平平整整。

如今,平平的土地上,留下的是一望无际的盐壳。罗布泊是盐湖,古人早有记载,《汉书》称罗布泊为盐泽,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说罗布泊“地广千里,皆为盐而刚坚也……掘发其下,有盐方如巨枕”。数万年来,罗布泊的盐随水量不断蒸发而聚积,已形成100多米的卤水层,表层为盐壳覆盖,上面寸草不生。盐壳早晨看去颜色发灰,酷似水泥,中午阳光照射色泽又变成泥土色。出于好奇,我下车用手企图搬动盐壳。郭镇长见了笑着说:盐壳硬度丝毫不比水泥差,别说手搬不动,就是用撬扛也奈何不了它。他还说盐壳利如刀,再好的车在上面跑不出一公里,轮胎就会被扎得稀巴烂。

到达罗布泊镇已是下午四时,我们光是参观镇政府。它的旁边还有十几间破旧平房,有些房子是用盐壳修成的,那是以前镇长他们办公的地方。从这里望去,几百米外就是罗布泊钾盐厂,

那里的房屋显然要漂亮得多,四周到处都是盐池,如同迷宫;晶莹洁白的钾盐堆在厂房后面,高一二十米,如同山丘,运盐的翻斗车要爬上去,都显得吃力。

我们跟着郭镇长去钾盐厂,几年前新疆罗布泊钾盐有限公司在这里开发盐池,建起厂房,将地层深处的卤水抽到地表,通过盐田晒制,加工混合转化制取硫酸钾,从而开发出品质卓越的钾肥。

我们驱车进入盐池,大大小小的池子一个接着一个,如果无人带着,很容易迷路。这些盐池,水色湛蓝清亮,最大的一个有20平方公里,盐水即使在冬季也不会结冰,水波旖旎,美丽诱人,尤其是黄昏时分夕阳染红池水,波光粼粼,其韵味无异于江南水乡!

罗布泊钾盐资源探明储量为2.43亿吨,占全国50%以上,开发前景十分广阔。郭镇长说,不久这里又要开发160平方公里的盐池,相当于8个若羌县城大小。到那时有谁会想到,神秘的罗布泊在干涸几十年之后,又会以人工的方式形成这样一片壮观的水域呢!

入睡前,我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好向导。

迷失在罗布泊之夜

凌晨4时,罗布泊还漆黑如墨,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由郭镇长带路前往楼兰。郭镇长心细,临上车他又让检查了一遍,看矿泉水、食物、大衣和备用汽油是否装上。他说:今天这一路十分艰苦,大家要有思想准备。我听后既兴奋又不安,兴奋的是去楼兰是我多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不安则因为路途艰险,什么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车很快驶出迷宫似的盐池,把罗布泊镇抛在身后,这也要感谢郭镇长想得细,昨晚他已带我去盐田探过路,盐池纵横交错,有些正在挖掘之中,通往楼兰、若羌的大路已被挖断,连郭镇长也不知怎么走了。我们在里面像无头的苍蝇撞了三四个小时,才找到路。如果没有昨晚的探路,这会儿光走出盐田就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而今天时间对于我们是卡了表计算的,任何环节出现问题,就有可能夜里回不到罗布泊镇,要露宿野外。

一路上罗布泊黑得让人生畏,一切都是死寂的,只有我们两辆车的灯在黑暗中闪烁。路坑坑洼洼,有时颠得人头撞了车顶,借助车灯看见两边全是坚硬的盐壳,直到车走出两三个小时后,盐壳才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的戈壁。

这里离楼兰还有七八十公里,我们离开前去若羌的大道,向西插上一条小路。在路口,我们将塑料桶里的备用汽油重新加满了两辆车,剩下的放在路边,准备返回时再用。

走向楼兰的小路崎岖不平,许多地方无路可走,车速尽管很慢,可还是剧烈颠簸。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黑暗中郭镇长叫停车,他说:去楼兰前有三块碑可以看看。前方不远果然有碑,名叫湖心碑。天黑看不清碑文,也无法拍照,我们让车灯对着石碑。

“这里是罗布泊的中心吗?”借助车灯,我边读碑文,边问郭镇长。

“不是。”郭镇长笑着回答,“罗布泊大得很,最大时湖水临近东边的敦煌,这样大的一湖水,在古代就不见了,因而引出许多人的猜测,才出现了有的古书所记载的罗布泊湖水潜入地下,成为黄河源头的误说。湖心碑是人们为纪念1972年罗布泊湖水完全干涸而立的,也就是说这里是罗布泊最后有水的地方,而并非罗布泊的中心。”

关于罗布泊,美国探险家亨廷顿认为它是盈亏湖;瑞典人斯文・赫定则认为它是游移湖。但是,近年我国学者研究证实,罗布?白干涸的原因主要是上游断水。1921年,塔里木河曾经改道东流,注入罗布泊,一个时期内罗布泊水面也达到2000多平方公里。正因如此,1934年,斯文・赫定才有幸乘坐罗布人的独木舟从水路寻访楼兰,有学者说这情景千年才能一遇。1972年罗布泊的水没有了,美国资源卫星为此发出讣告:罗布泊死亡了,没有绿色,没有鸟兽,一切都在死神的笼罩下。

离开湖心碑,前方不远又有一碑,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陈雅丹所立,石碑纪念的是她的父亲、我国著名地质科学家陈宗器先生。

1929年陈宗器参加了斯文・赫定和徐炳昶任团长的中国与瑞典西北科学考察团,他是考察团中在罗布泊工作时间最长的中国学者,时间超过一年。他和斯文・赫定一同将风蚀地貌定名为“雅丹”,从此世界才有雅丹地貌这一说,为此他感到荣幸,为自己的女儿起名为陈雅丹,他还是那个年代唯一到达楼兰的中国学者。

陈宗器献身科学的精神,激励着陈雅丹,她追寻父亲的足迹,先后两次穿越罗布泊,并在她父亲当年进行测量工作的地方,立起了这块碑。

车在戈壁跑了近半小时,蹊跷的事发生了,向外望像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下车观察,辙印交错,地表无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看哪里都像刚刚来过。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迷路了,车在这里已经兜了许多圈,不仅找不到该去的方向,连返回的路也找不到了。这情景让我想起玄奘的话:“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

郭镇长几次叫停车,用定位仪器断定方向,两位经验丰富的司机也帮郭镇长出谋划策。可是,几次断定的方向都不准,车仍在戈壁上转圈。这让三十多次去过楼兰的郭镇长也紧张起来,他让车停下来,等待天亮。我头一次遇到迷路,又是在罗布泊,心情自然惶恐。

焦虑恐惧之中,我们等来了天明。这一次郭镇长走出数百米,一边用仪器断定方位,一边搜寻上一次他留在路口的标志,他身后跟着两位司机。在仔细断定之后他们返回车上,这次郭镇长很有把握,他对司机说:朝那边开!可是,看得出他此时仍不轻松,身子探直了瞪大双眼透过车窗不停地望着两边的路,直到二三十分钟后,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沙包,他才舒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对我说:“这次没错,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我们原本紧张的心情,立时变得放松了。车在沙窝子里又跑了几十分钟,远处一面红旗高高飘扬,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楼兰保护站。

楼兰保护站

楼兰保护站四周沙丘连绵,红柳大都已经枯死,根部着,奇形怪状。三个年轻人住在地窝子里,它的好处是冬暖夏凉,还可以防风,非常适合戈壁荒漠。地窝子前停着一辆破旧的212吉普车和一辆摩托。地窝子里面有三间房,都很小,其中一间放着一台电视和一部卫星电话,这是近一两年才配的。电视的卫星天线就架在屋顶,卫星电话要在晚上的固定时间才可以和若羌县接通,房后还有半个地下篮球场,附近是更大的一间地窝子,里面有大通铺,能够住一二十人,是用来接待客人的。

三个年轻人的任务是守护楼兰古城和古墓地,每天他们骑摩托车外出巡视,还要自己做饭,连水都要从三百多公里外的若羌县运,正常时半月送一次,道路不通了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一年四季,他们吃得最多的菜是土豆、白菜,经常一个月吃不上几次肉。冬天这里奇冷,气温常降至零下三十几摄氏度,风大时超过10级,刮得昏天黑地;夏天酷热无比,中午高温接近50℃,缺水、断粮、风暴、炎热时时威胁他们的生命。外出巡视,大多时间是一个人,古墓地近一些,楼兰古城离这里还有38公里,其中18公里非常难走,尘

土有半米多厚,摩托车无法骑,只能推着走。36岁的小盛是保护站年龄较大的一位,他操着浓浓的山西口音说,有一次他去楼兰,半道摩托车坏了,只能扔在路旁,孤身一人步行返回保护站,20多公里路整整走了6个多小时,那种孤独与寂寞让人难以忍受。他说:“白天一个人出野外连人影也见不到一个,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经常一天说不了一句话。偶尔见到红柳丛里窜出一只野兔,也会高兴得大叫。”

楼兰古墓群

楼兰保护站后面不远就是古墓群,墓穴有千座之多,都在高高的台地上。这种台地为风蚀土堆,也称雅丹地貌,它是风的杰作,高的一二十米,矮的也有四五米。

远眺这些风蚀台地,星罗棋布,有的如城,有的如船,有的如碑,有的如鱼……变幻迷人。很早以前这里四周都是水,只有这些台地露出水面,于是古人就划着独木舟将尸体运到这里安葬。

那具沉睡了三千年的楼兰美女,也出土于这一带的铁板河畔,经过电脑复原,重现了她的美丽风姿:脸面清秀,眼睛深凹,颧骨突出,鼻嘴分明,分明是欧罗巴人种。二十多年来,楼兰美女吸引了许许多多的人,研究者不乏其人,论著也层出不穷,一首《楼兰姑娘》更是传唱一时。

这里出土的锦也弥足珍贵,一块织有“长寿明光”四字的锦上,用黄、褐、绿三色绘着图案,横向是云雷纹,中间有虎、龙等避邪瑞兽,栩栩如生;另一锦红色底子,上绘鱼和青蛙,鱼用黄色,青蛙则用蓝色。

2003年1月,新疆探险家赵子允带领的一支探险队来到这里,他们见到一辆没有车牌号的面包车,追赶之中发现几座古墓被盗。其中一座在佛塔下面,墙壁绘有精美壁画,尸骨和彩棺都已破坏。他们怀疑这里是楼兰王的陵墓,一时间通过新闻媒体,楼兰王陵被盗炒得沸沸扬扬。然而,时至今日,这里是不是楼兰王陵尚无定论。此墓发现不久,67岁的赵子允在一次车祸中丧生。郭镇长说,不久前,赵子允的碑已运抵罗布泊,这里又会竖起一块新碑。

赵子允一生极有传奇色彩,他多次遇险都死里逃生。

进入古墓地,我们直奔被盗墓穴去看壁画,近前仔细观察墓穴顶部,却看不出佛塔的痕迹。墓已上锁,小盛手拿钥匙走在前面,我们跟着他向高台地爬去。这座墓分里外两室,外室四壁绘满壁画,内室则用来放置棺木。进入墓穴只见一片狼籍,墓顶被盗贼挖了一个大洞,内室光线暗淡,但棺木、尸骨仍可看清,棺木分明是彩色的,但色泽已褪去。外室墙,上绘满壁画,进门左边绘了一只黑牛,身体做攻击顶撞状,头上仅有一角。牛为原始崇拜之物,独角兽是早期传说里的神灵。我的一位朋友曾在楼兰附近发现一顶帽子,上面也饰有独角,说明古时楼兰人曾把独角装饰在帽子上,是为了表示勇气力量,还是为了表示地位呢?这和墓穴中的独角黑牛又有什么联系?不得而知。

左边墙上还绘着金驼和银驼,它们相互咬住对方的腿,两峰骆驼身后各有一人,手里都拿了长棍试图把咬在一起的金驼和银驼分开。骆驼为沙漠之舟,对于古楼兰人十分重要,运输主要靠它;骆驼有灵性,在沙漠遇上风暴则能救人性命。《魏书・西域传》中对此早有描述:“风之所至,唯老驼预知,即鸣而聚立,埋其口于沙中,人每以为候,亦即将毡帮鼻口。其风迅速,斯须地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而壁画上的金驼和银驼,有人说则象征着古时楼兰人的地位和权力。

正中墙上绘着一匹白马,头部已被盗贼挖去,据说是人头,这是一幅中国的“人头马”像。右边墙上绘了几幅人像,脸部已毁,但衣着都十分华丽。其中一位脸部较完整,可以看出鼻子和嘴,嘴边长髯呈三角状飘向一边,左手置于腰下,右手弯曲向上握着长角杯。

这里真是楼兰王陵吗?

带着疑问,我们走出墓地,前方出现了一座古城,人称水中城,斯坦因(英国探险家,先后三次到中亚探险)曾到此,并为之编号。登上古城墙,高大残破的墙体里夹杂了许多红柳枝条,黑色陶片散落四周。从上往下望,城并不大,水从城中穿过,至今仍可分辨得清水道的走向;城墙外到处是低矮干枯的死芦苇,这也说明这座古城当年的确是被罗布泊湖水所包围,那时的进犯之敌,要想夺取楼兰,首先要攻下水中城,它是楼兰非常重要的防御要塞。

历史悠远。关于这座城的故事一定很多,可是又有谁能知晓呢?

楼兰古城

冬季的罗布泊,即使中午仍然寒冷,天阴沉着不见太阳,好在没有刮大风的迹象,这让我们心里安定了许多。经过艰苦跋涉,我们终于离楼兰古城仅剩18公里路程,眼看就要进入神往已久的楼兰古城了,大家都激动得叫出声来。

可是前面的18公里路,却非同一般。郭镇长说:“通过它至少还要两个半小时。这让我们十分惊讶,什么样的路这么难走?即使步行18公里,两个半小时也可以到达,何况我们乘坐的是越野车!

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深沟,沟很窄,刚能通过一辆汽车,沟中根本就没有路,大大小小的深坑一个接着一个,上面填满了粉尘似的细土,汽车过处,颠簸剧烈,粉尘四溅,钻入车内,呛得我们直捂鼻子。有时粉尘还遮挡了前方的视线,只好停车等待飞尘散去。就这样走走停停,速度与牛车相差无几。我那辆车司机性急,几次偏离沟中原来的辙印,试图开上沟边的硬地,结果几次险些翻车,只好还按原来车辙慢慢爬行。

面对这样的路,我变得烦躁与不安,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默默地耗时间,并企盼时间能快些过去,早些进入楼兰。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郭镇长脸露微笑,指着前方说:“快看,那是楼兰佛塔!”

我顺他手指方向望去,远处果然有一座佛塔挺立风中,我们抑制不住激动,一片欢呼。我看看表,这18公里路,我们整整走了两小时四十分钟。

楼兰是一座神秘的城,早在公元前176年我国史书对它就有记载,那时以长安为起点的丝绸之路,经河西走廊,出玉门关、敦煌,到达罗布泊和楼兰;又从楼兰分为两道,一道向南经海头、米兰、且末、于田、莎车,越帕米尔至印度、波斯;另一道西北行至焉耆、龟兹,前往伊犁草原。两汉时楼兰“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子塞下”,一派繁荣景象。魏晋时期还有一个名叫索励的敦煌人领着几百人在楼兰屯田,疏通河道,耕耘播种,获得丰收。史载:“大田三年,积粟百万。”可是此后不久,大约公元330年左右,楼兰却神秘地消失了,直到一千多年后斯文・赫定发现它的遗址,它才又以神秘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千百年来,楼兰留下了无数历史名人的足迹,上演过许许多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张骞、细君公主、李广利、解忧公主、傅介子、班超、班勇、李柏、法显、玄奘……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楼兰古城闪现。他们当中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两位弱女子,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她们经历了怎样的千辛万苦才来到楼兰,还要从楼兰前去伊犁草原!

细君公主生于扬州,是西汉江都王刘建的女儿,公元前105年,为联合乌孙共击匈奴,她西嫁乌孙王昆莫猎骄靡,

比昭君出塞早了72年。她去世后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公主又嫁给乌孙王,她在西域生活了50余年。

怀着激动而神秘的心情,我们走进了楼兰古城,直奔佛塔而去。有学者称这座佛塔是楼兰城的城徽,当年进出楼兰城的驿路就是从佛塔前通过的。佛塔高约十米,方形塔基,圆柱似的塔身,塔顶已残,整个塔用土坯砌成,外形与古代印度佛塔相同。当年,斯文・赫定在这座佛塔前挖掘出直立的佛像和雕刻精美的佛木座,这应该是佛教东传中国时最早的艺术品。

佛塔附近是著名的三间房,有人说它是古楼兰西域长史府所在地,但是我看后产生了疑问,三间房每间仅有几平方米,这样小的房屋似乎不应该是官署。郭镇长同意我的想法,他认为这里或许是图书馆,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三间房后面有大堆的垃圾,斯文・赫定曾在此挖掘出许多文物。

从三间房向左不远,出现了许多房屋遗址,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废弃的木料集中地,硕大的木制构件,精美的木梁、椽子以及凿眼刻花的木板随处可见;有些古楼兰人的房屋,正如斯文・赫定所说:“都是木头造成的,墙垣是柳条编的,或是在柳条上再涂泥土,门框和木柱还立着。”如今房屋底部已为沙丘所埋,四周遍地可见陶片、丝绸、毛织物残片,偶尔也可以见到钱币和各种各样小的青铜饰品以及色泽漂亮的小珠子。其中尤以陶片为多,它说明古时楼兰的制陶业十分发达,这从已发现的楼兰木简中也得到了印证,简文清楚地记录了楼兰制陶业和制工匠的情况。我顺手捡起几块陶片,一片为粗沙红陶,长十五六厘米,厚约二厘米,是罐口的一部分,看得出红陶罐如果完整,一定挺大;另一片为加沙陶,也为罐口部分,只是做得很薄,打磨精细;还有一片,色呈土黄,古朴典雅,是古陶杯的把手。让我高兴的是,一块红陶质地的陶片,表面上有一层晶莹的绿釉,非常诱人,显然它的年代要晚,属于陶向瓷发展过渡时的东西。

除了陶片,还有一枚彩石吸引了我,彩石核桃大小,色彩黄中泛红,呈不规则状,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像是古楼兰人用于把玩的。可是,楼兰并不出这种彩石,郭镇长告诉我,它是古时来楼兰的人们从别处带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早在一千多年前,古楼兰人就懂得了赏石。

漫步楼兰古城,我们还看到高大的烽火台和干涸的古河道,而更多的都已埋在了地下。楼兰古城辉煌过五六百年,占地面积12万平方米,古城下面埋有大量文物,已出土的就有石斧、木器、铜器、玻璃制品、木简、文书、古钱,等等。而最珍贵的是晋代纸质手抄《战国策》,比蔡伦发明纸只晚了一二百年。而出土的大量木简,则是研究楼兰历史最珍贵的资料;这些木简文字涉及了楼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记录以丝绸作为礼品的;有记录楼兰国为往来使者提供向导的,向导则为世袭;有记录买卖葡萄酒的。还有一份木简,内容为保护树木,简文大致意思是说:“应阻止任何人将树木连根砍断,如砍断罚款马一匹,若砍断树枝则应罚母牛一头。”恶劣的生态环境,让楼兰人很早就认识到绿化的重要,这是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保护树木的法规……

我们在楼兰城中虽然只呆了短短几个小时,却最直观、最近距离地接触了楼兰、感受了楼兰。徜徉古城,寻找古楼兰人生活的点点滴滴,让人无比着迷,感受到的是神奇和遥远!当我们离开时,对于楼兰或许又多了许多认识。

上一篇:秘鲁的致命诱惑 下一篇:漫步同里 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