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老夫妇辛酸美国梦

2006 年11月22日,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了一对纽约华裔老夫妇,74岁的癌症患者戴永宁和他75岁的妻子周霞飞在纽约法拉盛的艰难生活,引发了舆论一片哗然。

天伦之乐三代同堂的幸福

2000 年,对于戴永宁来说,意义绝对不止是一个新世纪与一个旧世纪的轮换、一个新千年与一个旧千年的交接。这一年,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拨得紧紧的人生发条终于可以歇一歇了;第一次意识到宽广的太平洋隔开的不仅仅是两个不同的国度;这一年里,他经历了这辈子最大的人生变动。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当时看起来无限美好的选择,可没想到它最终会成为一枚难以下咽的苦果……

2000年一个夏天的傍晚,暑气未退,天气非常闷热。68岁的戴永宁从上海某纺织厂下班后,正在院子里和老伴一起吃晚餐。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他们赶紧放下碗筷直奔客厅去接电话。老两口平时基本上不跟外界联系,这个时候的电话,一般都是女儿从美国打过来的。不久前女儿在电话里说她即将要临产,估计现在应该已经生下来了,这是报喜的电话吧!想到这里,戴永宁不禁又加快了脚步。果然,是女儿的声音,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她说:“爸、妈,你们快点过来吧,孩子现在还等着你们给取名儿呢!你们来这里照顾他我最放心,所有的手续很快就可以办好,只要爸爸辞了工作,马上就可以动身。”

接完电话,戴永宁内心有说不出的喜悦。想想这么多年来,老伴身体不好不能工作,自己这么一直撑着,供女儿上大学,读研,再出国深造,就是想给女儿一个好的前途。如今女儿在国外有了很好的工作,又结了婚生了小孩,戴永宁心想:我是该歇一歇了。然而一想到要出国,戴永宁的内心又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真要离开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放下这边的一切移民到美国吗?可看看老伴,此时的她正沉浸在得了外孙的喜悦之中,戴永宁知道,她的心已经飞到美国去了。

戴永宁很快把工作辞了,房子也卖了,以最快的速度买好了机票。临走的时候,看着前来送行的亲友关切而又羡慕的眼神,老两口所有的担忧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是啊!这是自己的女儿有了出息,才有机会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应该特别高兴才对!

下飞机的时候,女儿和女婿抱着外孙在机场迎接。戴永宁夫妇看见朝思暮想的孙子那胖嘟嘟的小脸,一下子就忘掉了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劳顿。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在美国过着三代同堂的幸福生活。戴永宁负责做家务,老伴负责带孙子。戴永宁最担心的还是老伴的身体,看她一会儿给外孙喂奶,一会儿又要换尿不湿,没一刻停下来,晚上睡觉也不敢睡太沉,得时时留意孙子蹬被子了没有。有时候戴永宁关切老伴说:“让我来看一会吧,你很多天没睡好了,今天好好睡一觉。”但妻子怕他太粗心,从不让他代替。老两口想,自己累一点没什么,只要不让女儿女婿耽误工作就行。每次看到女儿女婿回家时满足的笑容,他们就觉得心里甜甜的。

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孙子在他们的悉心呵护下已经会走路了，戴永宁开始教他说简单的汉语,和他做游戏,祖孙俩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与女儿闹矛盾 夫妇出走法拉盛

但是事情总是变化的。慢慢的,戴永宁跟女儿女婿之间的矛盾似乎越来越多。虽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固执己见、卫生习惯等等,但一旦为此争吵起来,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温馨融洽的感觉了。

随着外孙一天天长大,戴永宁夫妇在教育孩子方面与女儿女婿也发生了不少分歧。戴永宁希望孩子多学一些汉字,多了解一些中国文化,还颇费心思地从网上邮购来简易的唐诗读本,摇头晃脑地教外孙子背诵。女儿女婿却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甚至折磨小孩子,他们认为孩子还太小,学这些会影响学英语,毕竟孩子将来是要在美国生活。要命的是,在这个问题上,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有一次,女儿又发现父亲在教孩子认汉字,竟闯进来,不顾父亲的感受当场把孩子抱进自己房间里去了。等戴永宁回过神来,久久不敢相信刚才这一幕是真的,当场老泪纵横。那次以后,戴永宁再也不敢接近外孙子了。他想回国,但国内的房子都卖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回去啊?

后来戴永宁夫妇跟女儿女婿又发生了几次大的争吵,戴永宁感到彻底绝望了。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女儿,到了美国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戴永宁夫妇越想越生气,最终决定离开女儿家。2002年的春天,戴永宁夫妇怀揣着仅有的四百元钱,离开了女儿家。

可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他们又不懂英语,要去哪儿谋生呢?戴永宁以前听说纽约法拉盛是华人聚居的地方,中国人多,如果去那里找事情做,或许有点希望。于是他们买来地图,一路按图索骥找到了法拉盛。

作为仅次于美国旧金山唐人街的第二大华埠――法拉盛的确如戴永宁想的那样,到处是挂着中国字招牌的店铺,街上说汉语的人也有很多。戴永宁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放下行李后就出去找事做。可几天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雇用他。眼看身上的钱就要用光了,戴永宁心想,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只好饿死在纽约街头了。他恨自己当初要出国,如果不出来,靠着自己的退休金,虽然谈不上富足,可在上海,老两口过的也是惬意日子,再怎么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流落街头的下场。

又过了几天,戴永宁终于揽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活计:帮一个广告公司散发传单。那天,戴永宁跑得特别卖劲,回来报到时老板对他非常满意,答应以后继续让他发传单。戴永宁深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完全忘了自己是个70 多岁的老人,每天早早地从公司抱出一大捆传单奔走在法拉盛的大街小巷。

一天,戴永宁正在王子街向过往行人发放传单，这时候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下起了小雨,接着刮起了冷风。戴永宁没穿多少衣服,冷得直哆嗦,赶紧跑到就近一个公用电话亭下面避雨。这一幕被刚好路过这里的邱锦生看到了,他向戴永宁走过去。戴永宁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王子街老人中心的主任。戴永宁以为这个人对他正在发的传单感兴趣,于是连忙拿出一张递过去。邱锦生接了,这时候电话亭外面的雨更大了。

邱锦生奇怪自己管理的街区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老头子在街头发传单,又穿得如此单薄,估计是刚偷渡过来的中国人,于是就用汉语问起他的情况。戴永宁在美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他看邱锦生也是华人,就把一切都跟他说了。邱锦生听完,感叹不已,非常同情戴永宁的遭遇,当即请他去家里吃饭、休息。戴永宁谢绝了邱的好意,说:“好在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还跑得动,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再挣一点钱,带老伴回中国去。”

他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邱锦生承诺帮他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帮戴永宁找到一份工作:一家精神病疗养中心的临时工,待遇也不错。

戴永宁感觉自己像是遇到贵人了。正式上班之前,特意和老伴精心准备了一顿饭菜答谢邱锦生。邱锦生去了,他知道,虽然只是一餐饭,但这代表了一对中国老夫妇最真诚的谢意。此后,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戴永宁夫妇有什么困难,邱锦生总是毫不吝啬的帮助他们。

戴永宁不想辜负好朋友的热情帮助,也希望早日挣够回国的钱,所以工作非常努力,不久,就被疗养中心升为正式员工。戴永宁周末还在法拉盛的一家饼屋打工,一周可以赚700元。

身患癌症73岁参加入籍考试

然而,就在一切看起来越来越好的时候,命运再一次捉弄了这对可怜的老人。

2005 年初,戴永宁感觉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已经患了前列腺癌!为了不丢掉工作,戴永宁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只是去药店买了药偷偷治疗。但疗养中心最终还是知道了他的病情,让他离开,回家安心养病。戴永宁没办法,只得去找邱锦生求助。直到这个时候邱锦生才知道老人得了癌症,但他也没有办法让老人再回去工作。

失去了工作又疾病缠身的戴永宁在这个时候没有崩溃,反而冷静下来,他想,自己是老伴唯一的依靠了,如果我不坚强起来,被病魔吓倒,留下老伴怎么办?这时他想到了邱锦生曾经跟他提过入籍成为公民的建议。是啊,只要入了籍,看病就可以享受美国的政府补贴了!可那也就意味着自己是美国公民了,还谈什么回中国呢?但是眼下治病要紧,不治好病也没有办法工作啊。

要入籍就得参加美国政府组织的入籍考试。于是73岁的戴永宁去一个入籍考试培训班学习。戴永宁本来就有严重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只能一句一句抄下来,晚上回家后花四个小时用放大镜复习。由于视力越来越差,最后只能请朋友抄下上课内容,在家学习。就在考试前4 天,他动了白内障手术。尽管困难重重,但皇天不负苦心人,戴永宁最终还是通过了入籍考试。

通过入籍考试之后,戴永宁依靠 500多元的生活补助金和在饼屋打零工的钱维持生存。虽然和女儿的关系已经好转,但他仍然宁愿和妻子蜗居在一间只能摆下一张帆布床的小房间,与另外8名租客共享一间厨房和厕所。戴永宁去申请一家非营利组织为老年人提供的住房,对方受理了他的申请,同时也明确的告诉他:你必须等上10年。戴永宁哭笑不得,自己今年74,老伴75,还能等10年吗?

这一切,一直默默帮助他的邱锦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想,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力量帮助戴氏夫妇,但仍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而戴氏夫妇面对的又是最急迫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