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岁和22岁的冰火两重天

时间:2022-09-09 09:46:13

6月的北京太阳已经火辣辣地烤人,清华大学的校园内格外安静,化学系大四学生李杰从化学馆里走出来,脸上残存着沉浸于实验项目的气息,他的生活很简单――白天做实验,晚上回寝室看书、睡觉,和室友夜聊,多数也和各自的研究项目相关。在这个校园之外,许多应届毕业生必须顶着烈日奔赴各大招聘会,好一点的开始在单位实习,领取微薄的工资。李杰已经获得保研资格,不必为此发愁,去年10月和今年3月,分别有两拨企业招聘会在清华内举办,他没有太关注,在他的班级里,只有一个同学考虑毕业之后立即工作。剩下有80%出国,不出国的则保研。

对于一流高校理科专业的学生来说,在本专业继续深造是比较保险的出路,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除此之外的举动,例如工作、转系等等,都被视为冒险项目。

与李杰的清闲相比,在上海,4岁孩子的父母们忙碌起来,5月和6月是幼儿园报名的高峰期,一些名牌幼儿园的名额早早就会被一抢而空,为了能在9月开学时给孩子寻找一条“金色起跑线”,家长必须提前数月打听情报、尽早在网上登记,“通路子”、找关系,有的家庭一家六口悉数出马,清早起床分赴不同幼儿园拿号排队,以便能让孩子在多家幼儿园得到“面试”机会。“和高考填志愿一样。”有家长在幼儿论坛的择园版抱怨,他们心力交瘁,同时也暗自担忧,如果从4岁起就如此疲于奔命。那未来的十几年学习生涯,甚至毕业后孩子的工作出路,都像是一副枷锁,牢牢束缚住他们的生活和希望。

“名牌大学”VS“理想的大学”

威尔・肖茨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谜语学’学位的人,1974年,他进入印第安纳大学学习,该大学有一条规定――本科生可以自行设计学位课程,专业方向不限,只需要满足基础课及学分要求。这在很多高校是想都不敢想的规定,可是给了威尔一个机会,这个喜欢猜谜的年轻学生试着提交了一份谜语学学位课程计划。教授们虽然吃惊,最终还是批准了,于是他读完自己设计的谜语学课程,提交西方谜语史论文,随后考取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三年后放弃考律师(美国律师的吃香程度相当于如今中国的公务员),进了一家杂志社编写字谜。

如今,威尔的“成功业绩”包括《纽约时报》的纵横填空字谜和NPR周日字谜节目;家藏两万种古今谜语文献,包括十六世纪珍本;还创办了全美字谜大赛和万国谜语锦标赛,担任世界各地的谜语赛事的主席、评委或特邀顾问。

作家冯象在《理想的大学》一文中写道:“我在威尔身上看到了理想的大学,那里,学生可以自由发展个性与才智,而不必套进同样的模子,试图长成或装扮同样的人材。千人一面,一个脑袋。”

李杰谈论他们班那个“唯一去找工作的同学”时说:“他是一个比较有想法的人。已经直接保博了,可是想到未来5年都待在高校研究所里,而研究的项目又不一定是自己想做的,与其浪费青春,不如干脆进入社会锻炼。”

1986年12月出生的李杰是江苏前黄高级中学保送至清华的学生。当年在那个省重点学校,他排名年级前五,父母对他报考化学系有意见,希望他读一个例如计算机那样的专业。“社会上所谓热门专业,好找工作,都是错误的。10年前计算机那么火,都去读,现在毕业的学生不过也就是当个底层IT人士罢了。”李杰费了一番口舌说服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他的父亲后来觉得“学化学可以做药,做化肥,人没有计算机也能活,但生病了不吃药不行”,便想通了。李杰认为自己也算是对出路想得比较明白的人――这是他的爱好,他愿意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而他的很多同学是“随大流”,既然大家都走这条路,也很保险,那么就这样吧。

去年从北大生物系毕业的吴玫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不尽然同意“保研―出国―直博”这一高校理科生的单一模式,毕业后当了一年古琴老师。“我的同学都觉得我很奇怪。”她穿着亚麻布的衣服,在琴馆过着弹琴、上课、喝茶这样相对悠闲的日子,她的父母也希望她能够继续深造,或者回西安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她现在需要给父母一个留在北京的理由,因此也考虑如何重新规划人生。跳出现有体制总要经历阵痛,吴玫不否认压力很大,虽然觉得在琴馆或许是一种逃避面对“模式化人生”的方式,可是她的眼神看上去颇为坚定,并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成人”VS“成功人士”

过了22岁这个坎,李杰和吴玫结束必要的学业,做出了自己对人生的选择,完成了没有仪式的成人礼,进入真正“成人’’阶段,“自己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他们都提到了同样的一句话,然而却离目前社会价值观中“成人”的光环还很远。

李杰算了一笔账,如果去国外读博士,那么一年奖学金就有2万2千美元至2万5千美元不等,通常开销1万至1万5肯定够了,剩下的1万美元是“净赚”,5年下来也有5万美元的积蓄,按照现在的汇率计算,相当于30万人民币左右,“等拿到博士学位回来,买一套房子的首付算是有了。”

那些指望孩子将来上名牌大学,赚大钱的父母恐怕要失望了,“成人”与“成功人士”之间不划等号,22岁出国,读完博士已经29岁,该谈婚论嫁了,“没房没车谁要你々”李杰说。而如今家长的投入,光是属于非义务制教育的学前教育,费用已经不成比例的高。根据上海市的一项统计,幼儿园有“六大费用”是逃不了的:公办幼儿园伙食费4元/天;托管费在公办的示范幼儿园收费1200元左右/月,一般中等私立幼儿园的托班管理费是每月800多元,而收费高的则在1200元以上,有台、港地区投资背景的幼儿园一般是每月2000元,更有以美元收费的,折合人民币每月上万元;代办费用于幼儿园订阅幼儿教育类书籍、购买文具用品和卫生用品的支出,一般每学期收100至120元;中午睡觉要购买的被褥费80至400元左右,有些幼儿园还会要求购买校服,置装费大多在200元以上;休闲活动费,根据活动成本计算;特长兴趣班,这个收费过杂,无法计算。此外不包括赞助费。

问题在于,李杰的同学中,他很少听说有人上过课外补习班的,吴玫也如此。李杰的一个室友,初中二年级几乎没上过学,因为“他上初一时把初二和初三的教材都看了,说很简单嘛,没什么难的,他妈妈也管不了他,差点退学了。”事实上这名室友照样轻松考上了清华。巧立名目的补习班,顿时成了一种悖论。

“好好学习”VS“好好做人”

2009年6月2日,教育部学生司副司长姜钢透露,今年高考报名人数约为1020万名,比去年约减少40万,将有84万应届毕业生不参考。幼教热与高考“遇冷”形成可笑的反差。从4岁到22岁的成长期,中国人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这段时间里教育成为一个家庭唯一的重头戏,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54.7%的父母要求孩子读到博士,83.6%要求孩子考试考前15名,2005年全国妇联的一项调查显示,母亲对孩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好好学习”,排在其后的是“功课做了没有”。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孙云晓认为,这样容易造成“情感荒漠化”,即只将注意力集中在知识和技术等狭窄的领域,为实现个人目标而很少考虑可能带来的恶劣后果等。

一位名叫芊芊的幼儿园大班女孩的简历如下:阅读――识字量达1500字,能进行自主阅读:思维――中福会少年宫创造性思维提高班,师从区特级教师;英语――在幼儿园学习英语3年……综合――2004年10月参加12门美国幼儿EMBA课程,为期共2年,现已结业“生物学”和“经济学”两门课程,目前正进行“科技学”课程。

这份简历里只有“知识履历”而没有“性格履历”,我们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合群?性格开朗还是内向?她挑不挑食?她有什么学习以外的爱好?她从幼儿园回家以后都做什么?……对家长和老师来说,需要她是一个“人才”而忽略了“人”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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