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庄子的超越精神

时间:2022-09-09 07:47:00

[摘 要] 本文通过对庄子超越精神的逐层分析,旨在深入理解庄子的思想内核,并再发掘庄子超越精神对现代社会的启示,使人从封闭的心灵中超,培养一个开放的心灵。

[关键词] 庄子;超越;人生困境;逍遥;审美

【中图分类号】 B223.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4244(2013)10-217-2

纵观人类文明的历程,对现实的执着坚守和超越现实的精神寄托是任何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都固有的两个层面。儒家执着地探索和践行现实人世的问题,积极地寻求社会发展的解决之道。道家叛逆地在人世之外开拓出一个看似飘忽却能让人的灵魂诗意栖居之地。李泽厚先生把道家思想归结为“人的自然化”,把孔门仁学归结为“自然的人化”。中华文化正是在这两种力量的补充整合和结合时代精神的精华的不断反思中,得以日臻完善。共同构成了中国人“灵魂的两面”。

庄子是中国思想史上第一个将自由与超越的问题纳入哲学视野的哲人,其思想内核可谓最具审美超越意味。他将老子自然本体之“道”内化为人生的境界,“故老子之道为‘实有状态’……而庄子则纯为‘境界状态’。”

一、超越精神的分析

(一)人生困境

伟大的哲学家无不具有浓烈的现实关怀,庄子的“逍遥于天地之间”并非要超越到脱离时空的永恒、超越具体事物的抽象王国里去,正相反,“在中国思想中,庄子的人生哲学思想最早地和全面地开始了对人的境遇的理性的思索。”这种对人生的思索,不同于儒墨贤达们把救世的理想寄托于君主的英明之举,以实现社会的政通人和、四海升平。庄子正是立足于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试图在个人的精神领域寻找摆脱凡愁俗欲之路。

1.生死之限。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所要面临的共同问题,也是人类始终无法跨越的界限。如海德格尔所言:“人在死面前无路可走,并不是当出现了丧命这回事时才无路可走,而乃经常从根本上是无路可走的。只消人在,人就处于死之无路可走中。”面对死亡既然如此束手无策,何不“以死生为一条”(《德充符》),“死生存亡之一体”(《大宗师》)。如此旷达,故其妻死也能做到“鼓盆而歌”。

2.命定之限。庄子思想中的“命”,如同衣小不能怀大,绳短不可汲深,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必然性,但也不必畏惧甚至诅咒“命”。正因此,相对于有限的自然万象,只有宽广的胸怀、放达的视野才能带人进入无限之域,去好好经营自己的“命”。不以生为乐,不以死为悲,顺其自然而已。即庄子所言:“安其性命之情”。显然,“安命”无法改变人的生存现状,甚至会消磨人的斗志。但是对于那些命运多舛的人,无疑是一种心灵安抚。

3.自我之限。人虽秉精气而生,却时常自我设限,画地为牢,庄子明确指出,这恰恰是人的精神得以畅游的沉重负累,所以他强调“物物而不物于物”(《山木》)。而且,人固有的知识和经验,往往会使欲望推波助澜,以至于溢出于各自性分之外。故曰“人之生也,与忧俱生。”(《至乐》)这种对的一味否定,完全是反传统的,虽易被理解为逃避社会的孤芳自赏,不能“以天下为己任”,却可以给人性以深刻的反省,给灵魂以洗礼和救赎。

(二)“逍遥”之乐

既然人生有如此多难逃的困境,而追求自由又是人的本性,身处乱世却心怀苍生的庄子无疑对自由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望。《庄子》开篇就以热情奔放的抒情、浪漫恣肆的想象,为理想的自由乐园构建了一幅幽渺玄远的神境。“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逍遥游》)庄子所讲的飞行当然并非实体意义上的,而是不“以物累形”,不“以心为形役”的逍遥之快。“庄子用自由的飞翔和飞翔的自由来比喻精神的快乐和心灵的解释,是生动而深刻的。”

庄子“逍遥”之乐与“天”和,“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天道》)这种超越红尘、超越喜怒好恶的“乐”,不同于孔子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也不是孟子所谓“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乐。儒家对己是乐,对家国天下则充满忧患意识,即忧与乐是共生共存的。但庄子为得至乐与天乐,已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忧乐,成就了自由主义的人生之乐,而非儒家带有深切责任感和群体主义精神的仁义之乐。故摒弃感官带来的固有成见,冲破成败得失带来的过分执着,在只有自己灵魂的世界里,找寻失落的自己,与万物相融通,“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齐物论》),即“吾丧我”的状态。此时获得的,便是“天乐”,便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的至高境了。

那么如何才能获得彻底的自由?“游”是以摆脱一切“有”,指向绝对“无”为存在基础的。“盖因唯有绝对的混沌、无个性的‘无’,才有在时间上的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无来无往,以及在空间上的至大无外、至小无内、至爱无疆的宇宙生成。” 庄子把对自由精神的追寻落实在更易把握的“心”上,提出“心斋”、“坐忘”的修炼内心之法。“虚者,心斋也。”(《人间世》)“虚”即达到“高度修养境界的空灵明觉之心。”如“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为闻以无知知者也。”(《人间世》)“有翼”与“有知”都因具体的有形之物而受制于时空的限制,“无翼”与“无知”才是“无待”,才是庄子追求的真自由。另外,“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天地》)也就是,要忘记外物,忘记天下,忘掉自己的存在,还要“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大宗师》),这样才能摆脱精神上的一切束缚,超然世外,进入“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这样的心灵才是完全开放的、光明的。

得到超越与解放的心灵,才能体会到“逍遥”之乐。庄子为世人构建了一个理想的精神家园――南溟,在那里,众生平等、自由无羁。超越了主客对立,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因而能够逍遥于“无何有之乡”、“无穷之野”。 “这‘天地精神’就是‘道通为一’、‘复通为一’之道,它能够通万物而为一,又能够存在于万物之中。”

(三)审美超越

庄子的精神世界不仅构建于自由无待之上,更将这种追求指向至美之境。“独立无待”的理想人格,“不是知识的人、事功的人、伦理的人,而是与天地宇宙相同一的自然的人。” 但在浩大的宇宙面前,人世何渺渺。庄子并未刻意涉足审美的领域,自由超脱的浪漫主义情怀却成就了其艺术的人生。

正如海德格尔所言:“心境愈是自由,愈能得到美的享受。”庄子的“逍遥”是超越道德之上,与无限自然同一的“至乐”。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最高的“至人”人格,正以万物的客观形态呈现出来。也就是说,只要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审美情怀,则所见者莫非美。“厉与西施,恢怪,道通为一”(《齐物论》),外表的丑陋不但遮蔽不了美,相反,正凸显了人格的美丽。庄子讲了很多外丑内美的故事,有跛脚的、驼背的、缺唇的等等,用夸张的描写意在表明“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德充符》),从另一个角度阐明了不为物役、不为己役的灵魂超脱之美,使这些世俗意义上丑恶的形相变成可爱的新的人间像。由此,庄子极大地拓宽了审美的范围,首次把丑引入了美的范畴。书画中的拙中见巧,园林中的奇山怪石,“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天下》)等等,都可纳入审美的视野。 “中国艺术因之而得到巨大的解放,它不必再拘于一般的绳墨规矩,不必再斤斤于人工纤巧的计虑。艺术中的大巧之拙,成为比工巧远为高级的审美标准……欣赏所得也并不是耳目心意的愉悦感受,而是‘与道冥同’的超越的形上品格。”

如何实现审美超越?《庄子》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在宥》),就是说,人要保持住得之于“道”的素朴人性,对万事万物采取静观默察的态度,才能超越感官的桎梏,使素朴人性与诸物本性自然契合,从而把握事物的本质。艺术创造只要达到了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便具有了美的意味。但能做到突破技,近乎道者,毕竟少之又少。在后世承庄子之流的隐士中,除陶渊明等极少数人之外,多未能体味虚静之心。但他们灵魂的高洁亦如庄子的超脱,绝不容他者玷污。他们爱自然,爱山水,在“别有天地非人间”的物我交融中,冷静地面对真实的自己,寄情山水,咏物畅怀,“放浪于形骸之外”。

就这样,庄子把审美的无意识变成了对生命真真切切的体验,在儒家“学而优则仕”的勤于治世之余,给现实世界增添了圣洁的光环,给那些热衷于名利功业者以冷静的自省,给那些为种种异己力量扭曲灵魂者以“海若”般宽广的胸怀。使生命的内涵在无限的拓展当中,由“小我”提升为“宇宙我”。

二、超越精神的现代启示

真正伟大的哲学家并不属于他所处的时代,而是超时代的早熟思想的折射。自古以来“逍遥”的自由之境常被理解为“乌托邦”式的幻境,生逢乱世的庄子是清醒的,也是孤独的,他想求变却只能求诸于出淤泥而不染的超脱。他的自由呼声穿越时空,凝固在当今有识之士紧锁的眉间。

如前所述,文明的发展往往伴随着人类自身的异化,文明程度越高,似乎越易被浮华的物质遮蔽了原本诗意栖居的灵魂,心灵的焦虑与恐慌是现代人面临的共同问题。身处灵魂不在场的现代,重新理解和发现庄子的超越性人格,为现代人的自我反省提供了一条理想的又切实可行的途径。可行是因为庄子的超越以不干预现实的方法来对待现实,以逃避矛盾的方式来冷却矛盾,为我们开辟了一片更有广阔的自由天地,使生命得以升华。理想是因为“他的忧患,不仅在于现实层面,而且在于心灵深处;他的批判精神,不仅在于历史层面,而且在于生命的存在方式。他所渴望的‘逍遥’,是对心灵自由的呼唤,而他所提倡的‘齐物’,则是对平等权利的追求。” 这样一条强大的精神防线,必可抵御世俗的诸种诱惑和干扰,最终达到怡然自得的“大美”之境。

“天下莫不以物易性”(《骈拇》)的现象在今天的社会恐怕更为显著,人可以在一定限度内选择物质条件,更可以选择精神的居所。只有真正做到了荣辱得失皆忘,万物与我为一,“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田子方》),如佛始终面带安详的笑容,那么人才是自己的主人,心胸才能宽阔、灵魂才能澄明、生命才能不朽。当然,这并不代表在现实面前的消极适应、得过且过。庄子的超越在本质上,是经过哲学升华的自我意识的呈现,是一种将自己的生命存在融入无限永恒的自然之中,而获得的持久的“至乐”感受。“你如果做不到与他智力上精神状态的靠近与共鸣,大致的平起平坐,你的解释就只能是隔靴搔痒、刻舟求剑,步行追鲲鹏,冬烘讲天才,想吃其尘垢也吃不上!” 没有世间万象之理皆入于心的大智慧,没有对宇宙人生的深刻反思,没有坦荡的胸怀、宏大的视野的超越,无异于飘忽不定的浮云,终难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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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史婷(1989-),女,汉族,陕西咸阳人,民族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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