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生命原本的高度

十七年前，我曾陪台湾作家张晓风一行去泰山。当时，我的眼睛因外伤视力极弱，进山后我希望有人能陪着我一起走，生怕看不清路而跌倒。缆车把我们送到南天门，再往上就要自己攀登了。张晓风很潇洒，拍拍背包就抢先上行了。她的83岁母亲和一位女友（也年近80岁）不紧不慢地随着游人踏上盘桓而上的台阶。上了十几蹬阶梯后，两位老人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我想上去搀扶，被走在后面张晓风先生叫住了：“她们喜欢自己走，这是享受生命，是她们的自尊。”――原来生命是可以这样理解的：利用自己现有的力量走艰难的山路，而不是忽略自己的力量去依赖别人的帮助，你心中的成就感就是生命最美好的享受。――两位老人是我的榜样，我不再希望有人陪我了，我拄着从山下买的拐杖，很自尊很平安地到达了岱顶，享受猎猎山风对生命的祝福。

我们这些60岁以上的老人，挨过饿，受过冻。年轻时，我们不愿意叫人小看我们年轻，在言语、行为、爱心和信心上都竭尽全力，多少艰难坎坷都走过来了。回首往事，我们活出了生命原有的高度。

如今，跨进老年行列，尽管身体在老化，但我们的心灵却不能枯竭。我见过许多老年入都尽力摆脱世俗老年人的冷漠情结、执拗的脾气和萎靡不振的习性，像年轻时那样舍己自律、肯付出代价，去做好身边的每一件事。老教师、老医生、老财会人员……各行各业都有这样一批老人，他们发挥职业特长，不求名、不逐利，愉快平和地工作着，既享受了生命的成就感，又为社会做出贡献。更多的老年人回到家里，精细地料理家务，弥补着工作时无暇顾家的遗憾。他们帮助儿女抚养第三代，在童心的嬉笑中，他们的生命也变得年轻了……一个老朋友曾经告诉我：“做家务也是一种锻炼。细小的活多动动脑子，做起来有条不紊，可以防止思维迟钝；两只手勤劳作，不亚于握着核桃来回搓，对身体大有益处。”同样的老有所为，既享受瓜瓞延绵的幸福，又活出了生命原有的价值。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不同，选择生活的方式也不同。我们享受过生命季节的自然更替。冬季里你得不到生命春季的嫩绿，

不能违背生命的律例去效仿年轻人，和他们一样“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需要有节制地过一个有尊严的生活。纵使你不能到社会上发挥余热，也没有家庭需要照顾，也绝不要在生命的晚年缩到以我为中心的死水潭里，任它淹没你一生的崇高和尊贵。

我很敬佩一个86岁的老姊妹，她做过纺织工，不曾结婚，没有子孙。疾病缠绕着她，使她不能下地。她的退休金只够她和照顾她的一个农村大嫂的费用。可她的信心就像一泓鲜活甜美的甘泉，涌流着不尽的爱。我们都愿到她那里去，学习她忍受病痛把微笑送给我们的精神，听她用微弱的声音诉说生命的历练和启迪。从她那里，我们得到的是对生命的敬畏和真诚的祝福。

她活出了生命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