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赏音乐剧《六祖惠能》

说到音乐剧的兴起，还是近几年的事情。像一股风，从外国刮来。先是《猫》火了上海滩，继而是《剧院魅影》，那个吊灯做足了文章，也赚足了上海观众的观摩票钱；还有《灰姑娘》，还有根据雨果小说改编的音乐剧《敲钟人》，当然还有许多我说不上名字的音乐剧也纷纷火爆起来。中国音乐剧显然是刚刚起步。作为音乐剧，火爆西方的因素很多，但主要还是故事情节离奇，有爱情也有凶杀，新颖而富于刺激性，加之豪华得不可思议的布景道具，还有音乐的极度渲染，使这些音乐剧对神经日益麻木的听众构成强烈刺激。如此，方可走出市场。

然而，我这次观摩的音乐剧却是《六祖惠能》。一听这名字就与这些火爆的因素相悖：一个禅境人士，惠能，不会有爱情更不会有凶杀，连离奇也不会有的，这样的音乐剧靠什么抓住观众呢？

我想许多人在走进上海艺术中心歌剧厅的那一刻，都不乏这样的疑虑吧。

这部剧是广东云浮市与上海音乐学院联袂打造的。钢琴教育家周铿先生是该剧的制片人。编剧：刘擎。作曲：赵光。参与者与演员表一长串，引起我注意的是，参加演出的所有人员，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在校学生。这些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孩子们，要演出几百年前的禅境僧人，能行吗？

剧情缓缓展开。神秀大师代表北派禅宗应皇帝所招，进宫讲禅，但是，年迈的神秀却向皇上的使者推荐了六祖惠能――这位接替五祖衣钵袈裟的岭南人，本是他最妒忌的人。于是，从中引发出惠能的故事，此为倒叙。

惠能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够顿悟深奥佛法，传之千古的偈诗正是出自他之口：“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身为岭南蛮荒之地的樵夫，却立誓到北方找弘忍法师一心学法。他的母亲与舅舅坚决不同意他的出走，他便跪在一块巨石上，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出家后的惠能在寺院里只是个勤杂工，却深得弘忍大师器重。直到衣钵传给他之后，便如同惹了大祸，他星夜逃出寺庙，与弘忍大师分手后，开始了逃亡生涯。这期间他滚下山涯，幸遇美女搭救，但他终究不改弘法之志。

他的悟道是有特点的，他的经历也具有传奇色彩，但那只不过是东方式的神韵，并没有港台剧的打打杀杀，热热闹闹，相反，剧情大部分着色的都是精神的洗礼与境界的提升，比如，妒火中烧的神秀和尚在不断的自责之中，终于渐悟禅境，到晚年真正进入平和禅境，后悔自己当初何以对惠能不服气形成仇恨。南北观念，南北禅宗，因之高妙的悟性而终于归一，正是不二法门。这是和谐，是高境界，更是由人性到佛性的升华过程，从中，令人信服地感受到了东方禅学的神韵与高远之境。

令人赞叹的是参加演出的这些学生们，都是上海音乐学院音乐系的在校生。他们从一接到本子开始排练，就深深喜欢上了这出剧目。他们排练得十分刻苦，十分投入，演到剧情深处，因深刻体察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禁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竟至泪水潸然。

或许正是他们的真正投入，才感动了观众。整个剧场一片宁静如禅。直到结束后，观众席上才猛烈响起掌声，带动起一大片火爆的热烈。

音乐剧在我国尚处于尝试阶段，而作为宗教题材的音乐剧更是尝试的尝试。好在这样的剧目已经演出去了，正如导演吴贻弓先生头一次观看演出时的评价：甭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能够先将它立起来，演出去就是成功的！

这是上海音乐学院自己创作并演出的作品，这也是上海滩自己生产的音乐剧。以往在上海滩产生轰动与反响的多为西方的音乐剧，带着西方的特点，如同油画，重笔重彩，重在渲染炒作；而这一回，上海的舞台上演的是我们自产的音乐剧，其风格也像我们的国画，以写意为主，为绘境为灵，笔断意连，神似韵妙而令人品味不已。不求大轰大嗡，但求有种绕梁之韵，在演出结束后，仍然会尾随着我们走出剧场，走向俗世的步履：比如，我们如何面对人生的选择？物质与精神，名声与修行，前世与来生，“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等等问题，如烟似岚飘浮在我们的面前或脑际，令我们思索令我们仰视，哪怕短暂一瞬，也会起到一种洗濯与清醒的作用呀！还有那音乐，充满禅味儿的音乐，总会时不时地在耳畔回响，轻柔地，一如山涧小溪，于不动声色中流淌得平和而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