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新南非国父”

时间:2022-09-03 07:39:38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1990年,香港歌手黄家驹创作了歌颂南非黑人领袖纳尔逊・曼德拉的名篇《光辉岁月》,当曼德拉明白其中含义后,不禁潸然泪下。2013年12月5日,这位将南非乃至非洲带入新时代的杰出人物因病去世,从酋长之子成长为自由斗士,再成为白人政权的阶下囚徒,又经过不懈努力登上总统宝座,再到世界级的偶像,曼德拉在特殊的岁月里谱写了一段传奇。就连曾在冷战时期“泼过脏水”的美国《时代》周刊也不得不承认,曼德拉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圣人的人,其伟大不仅在于矢志废除种族歧视,也在于他成为总统后实行种族和解,用包容取代报复。他的善良与宽恕,烛照了这个世界的精神天空!

从逃婚者到政治家

1918年7月18日,曼德拉出生于开普省的马迪巴部落,这曾是当地势力颇大的科萨族的一个大集团,不过其名字有些怪异,翻译过来居然是“麻烦制造者”的意思。的确,曼德拉在后来的岁月里要给曾主宰南非的白人种族主义者带来“巨大麻烦”。

曼德拉的父亲曼法肯伊斯瓦(Mphakanyiswa)是马迪巴部落酋长,可是他出生的时候不太好,因为过去几百年间,马迪巴部族不愿像夙敌祖鲁人那样充当英国或荷兰殖民者攻击别人的工具,因此频遭驱逐和排挤。曼德拉是在家道中落之际降临人世的,白人势力的强大与蛮横在小曼德拉心中埋下反抗的种子。曼德拉回忆说:“父亲后来是得肺病死的,因为穷,他临死前躺在小木屋的地板上,只能艰难地呼吸,他嘴里没味道,实在难受,我往他的嘴唇上抹了一点盐……父亲嘱咐母亲带着我和兄弟去投靠部落的另一位强人,那种生离死别让我真正感受到人的脆弱。”

曼德拉母子所投奔的其实是马迪巴部落的摄政者(即权力人),当时的部落最高会议是摄政者召集长老,曼德拉在这里学会了领导层的规则。16岁时,曼德拉接受了割礼仪式,成为成年男人。但在南非,只要你的肤色是黑的,上至酋长贵族,下至普通臣民,出外谋生时会处处受到别人的歧视,正如曼德拉所说: “割礼仪式不意味着你充满希望地走向生活,我们整个民族是失败者,虽然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可我们却像奴隶一样生活,我们既没有权利,也没有力量,只能依附于别人而存在。”

曼德拉23岁时,摄政者要给他以及自己的儿子做媒,选定别的部落贵族之女为妻,但曼德拉和摄政者的儿子都发现自己要娶的女孩根本不是自己所爱的,于是相约逃婚,曼德拉偷偷牵走自己的两头牛卖给一个白人屠宰商,给自己筹足了盘缠,然后跑到南非中心城市约翰内斯堡,开始新的生活。约翰内斯堡是一座因为贵金属开采而发展起来的城市,富裕的白人居住在堪比欧洲的舒适环境中,而为其劳作的黑人劳工则蜗居在城市周围的半山腰,曼德拉就住在最贫穷的黑人区里,环境非常恶劣。曼德拉这时开始体会到南非城市中数百万黑人所经受的失望。曼德拉起初在一家白人老板处谋到保安的差事,没想到当老板意外发现曼德拉是逃亡的贵族后就迅速将其解雇了。在万般无奈之下,曼德拉在旁人引见下,见到生命中的贵人――在白人歧视的夹缝中取得成功的黑人房地产商沃尔特・西苏鲁。西苏鲁被曼德拉旺盛的斗志和活跃的思想所打动,主动为其提供住所并帮助其谋到一份律师事务所文员的差事。更重要的是,西苏鲁把曼德拉介绍进非洲人国民大会(ANc),这是由知名黑人和同情黑人的白人、有色人种知识分子组成的知名政治组织,当时深受印度圣雄甘地领导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影响,试图通过请愿、诉讼等手段寻求黑人的权利。有赖于西苏鲁的积极推荐,曼德拉在非国大中的地位节节攀升,但他颇有些年少气盛,不愿和不是黑人的种族共享政治舞台。一位白人非国大成员回忆,在一次地区党代表辩论时,当他想去发言时却被曼德拉硬拉下来,曼德拉不让他说话, “他希望这场斗争只属于黑人,他不想让任何来自其他地区的人卷入其中”。但通过一系列斗争和学习,曼德拉逐渐改变这种鲁莽的“关门路线”,开始与非国大里面的不同种族人士友好相处。

1955年,非国大的政治纲领――《自由》颁布,宣称南非属于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黑人抑或白人,它不仅要求所有公民都有投票权、担任公职权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权利,而且主张对矿山、土地和银行实行国有化。曼德拉本人对该极为推崇,他指出:“它的确是一份革命性文件,因为它所设计的变革,只有打破当今南非经济和政治体制才能够实现。”事实上,日后真的执掌南非的权柄后,曼德拉也努力按照《自由》的精神去建设新国家。

“民族之矛”

1948年,曼德拉以及非国大的历史转折点到来了。以极端仇视黑人的南非布尔人(荷兰殖民者后裔)为核心的赢得大选,他们的政治宗旨就是“缔造纯洁的阿非利卡家园”,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只能加强,不能削弱”。史学家解释,布尔人对黑人的歧视,既有历史上殖民统治的因素,也有1899~1902年英国联合黑人部落摧毁两个布尔人国家,并雇佣黑人看守集中营,几乎灭绝布尔民族的“历史积怨”。事实上,上台,意味着南非内战的开始。1955年2月,白人政权为了获得商业地皮,强行拆迁约翰内斯堡的索非亚镇贫民区的黑人房屋,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尽管非国大采取了广泛的抗议活动,可是换来的只是更为残酷的暴力镇压。正是那一刻,曼德拉开始意识到非国大“将别无选择地走上武装抗拒的道路”。有意思的是,他对中国民族解放模式产生浓厚兴趣,曾建议非国大领导人西苏鲁争取新中国的武器援助,但中国认为非洲游击运动准备不足,因此没有作出回应。

白人政府的种族隔离日趋升级,20世纪50年代末,南非政府出台“班图斯坦法”,将占全国人口70%的黑人纳入强制通行证管理制度。该制度原系18世纪初由布尔农场主发明用来防范黑奴逃跑,到后来发展成为囊括黑人信息的小册子,里面有姓名、照片、所属部落、职业、犯罪记录、纳税资料以及每个月由雇主签署的就业证明,黑人必须随时携带通行证,无论是长途旅行或者只是走出前门,没有通行证将立即遭到逮捕,如果通行证上没有雇主当月签署的就业证明将会被作为无业人员遭到遣送。该制度把南非划分成两部分,城市和工厂是属于白人的,黑人只被允许在乡村和不到13%的部落保留地(要么是偏远山区,要么是荒漠)活动。曼德拉对通行证极端厌恶:“(白人种族隔离制度)就像一座坟墓,外表庄严肃穆,但里面散发着腐尸气味,我从心里鄙视他们,我决心要与他们斗争到底。”

可是面对拥有暴力机器的白人政权,非国大的“非暴力运动”注定是以卵击石。1960年3月21日,南非军警在沙佩维尔向正示威游行的5000名黑人抗议示威者射击,“活动组织者已经通知警方,这是非暴力抗议,当警察开枪时大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且当集会人群背对着警察逃命时,也遭到机枪射击,我们想要的只有尊重,但最终得到的却是毁灭。”曼德拉回忆说。沙佩维尔大屠杀成为黑人争夺自由的决定性时刻,以曼德拉为代表的非国大“行动派”占据上风,曼德拉伪装成一名货车司机,秘密在全国串联,组织黑人举行大罢工,破坏白人厂矿的机械设备。紧接着,1961年9月,曼德拉创建非国大军事组织“民族之矛” (Umkhonto we Sizwe,简称“MK”)并任总司令,他自己也弄到一支手枪,在隐蔽地点学习射击和爆破技术。MK实际是从古巴革命领袖卡斯特罗所领导的“7・26运动”得到启发,并从中国游击革命战争中获得养分。MK老成员回忆,曼德拉及其领导者非常推崇和古巴“第一游击队员”切・格瓦拉,经常阅读他们的著作,领会其中的意图。需要指出的是,MK在斗争初期有诸多的南非共产党人参与,而且大部分是白人,像南非共产党领袖伯恩斯坦就为曼德拉提供了秘密活动场所和活动资金。虽然曼德拉本人否认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但在MK运动中确实汲取了共产主义游击队的经验,通过奇袭军事设施、破坏发电厂、剪断电话线和交通线、埋雷等手段打击白人政权。当时MK游击队员的口号是“战斗吧,白人不会谈判”!而曼德拉在指挥MK秘密行动时,还经常借住在一位白人朋友的公寓里,此人恰恰为一份共产主义报纸工作,这位白人朋友回忆说:“曼德拉对武装斗争很感兴趣,我说有一本书你一定要看,那就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我把这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给他,他学习了很久,在书上画了很多线,还做了笔记,我觉得就算是开普敦管弦乐队来演奏,恐怕都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正是意识到“战争是政治延续”的真理,曼德拉明确要求游击队员在作战时不能伤害平民,避免使“革命战争恐怖化”。

1962年2月,曼德拉作为非国大代表出席在埃塞俄比亚举行的泛非自由运动大会会议。在那里,曼德拉会见了非洲人崇敬的“独立之夫”、曾打败意大利殖民者的埃塞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聆听其教诲。之后,曼德拉又前往充满左翼民族解放气氛的埃及、突尼斯、摩洛哥等国访问,突尼斯总统布尔吉巴向他支援了价值5000英镑的武器装备。完成对北非多国的访问后,曼德拉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回到埃塞俄比亚,开始了为期六个月的游击战课程培训,但培训只进行了两个月,就被非国大紧急召回去。可是在当年8月5日,南非警方在一次突击行动中抓获了曼德拉,据说这次行动得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大力协助,后者认为曼德拉不是反种族隔离战士,而是一名令西方世界深恶痛绝的“红色恶魔”,因此中情局把曼德拉回国的行踪和落脚点秘密传递给南非安全机关。

监狱生涯

南非法庭以“不可上诉”的方式,匆匆判处曼德拉五年监禁,罪名是“煽动反政府罪”和“非法越境罪”。他先被关押在约翰内斯堡的马歇尔广场监狱,1962年10月15日被转移到比勒陀利亚地方监狱。在那里,曼德拉为了争取自身利益而遭到单独关押,关押时间一日长达23小时,每天只有上午和下午各半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在单独关押室中没有自然光线,没有任何书写物品,一切与外部隔绝。最终,曼德拉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权利,只是希望能够与他人交流。1964年6月,南非政府以“企图以暴力政府”罪判处正在服刑的曼德拉终生监禁。自此,曼德拉开始了长达27年的“监狱生涯”。

曼德拉被押解到罗本岛上,那里是南非最大的秘密监狱,岛上曾关押过大批黑人政治犯。曼德拉在罗本岛的狱室只有4.5平方米,他和其他黑人囚犯被白人狱警逼迫到岛上的采石场做苦工。狱警不让曼德拉戴太阳镜,使其在强光照射下工作,以至于永久性损坏了他的视力,但曼德拉到了晚上仍坚持自学法律。狱方全力禁止曼德拉与外界接触,把他列为最低级别的D类犯人,不得阅览报纸,每半年才能接受探视和接受信件,当然所有的物品都要接受严格审查。为了争取正当的权利,曼德拉和难友们坚持斗争,包括绝食,渐渐地改善了环境,例如监狱从1967年起允许黑人囚犯穿长裤上工,以保护腿部,同时饮食质量也有所改善,曼德拉等人还在监狱院子里开辟出一块菜园。在岛上,曼德拉依然坚持身体锻炼,例如在牢房中跑步,做俯卧撑进行锻炼。

在封闭的环境里,曼德拉没有放弃学习,他和另外三位被关押的非国大领袖组织“俱乐部”,向广大黑人难友讲授专业知识,并且在囚犯中间进行话题讨论,诸如同性恋、政治信仰等都是可以讨论的领域,他甚至与诸如姆贝基等日后的政治伙伴发生激烈的争论,但大家都遵循“吾爱吾友,吾更爱真理”的原则,坚持理念,但又相互信任。正是在这个奇特而袖珍的“罗本岛大学”里,曼德拉还学会了南非荷兰语,也就是白人种族主义者所使用的语言,他乐意与迫害自己的白人狱警进行交流,并传播自由与平等的思想。正是在其感召下,南非大法官威利・威廉姆斯都改变了态度,后者要求改善罗本岛监狱里的囚犯生活。

事实上,监狱生活不仅改变了曼德拉,也让曼德拉的国际威望大大提升。1978年,非洲统一组织为曼德拉庆祝60岁生日。1979年,身陷囹圄的曼德拉荣获印度尼赫鲁和平奖,不结盟运动呼吁国际社会向南非政府施加更大压力,使之尽快获释。1980年,西方记者组织发起“让曼德拉自由”运动,引发联合国安理会介入营救活动。尽管遭受越来越大的外交压力,但南非种族政府依仗着当时冷战环境下英美需要自己抵抗“苏联势力扩张”,坚持拒绝让步,而美国总统里根和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也暗中默许这样的行为,撒切尔甚至把曼德拉形容为“共产主义”,全然没有今天英国政府对曼德拉的正面评价。1985年2月,南非总统博塔主动向狱中的曼德拉提出释放条件,即促成非国大放弃所有南非公民一人一票的政治主张,并承诺停止武装斗争和群众运动,特别是宣布“无条件地拒绝将暴力作为政治手段”,但曼德拉通过女儿发表声明:

“我不是一个狂暴的人。1952年,我和我的同事曾致函南非政府要求召开圆桌会议,以谋求解决国家种种问题,但这一要求被束之高阁。1 955年,我们向新政府提出过同样的要求,但又一次被置之不理。1960年,我们又要求召开国民大会,让南非全体人民来决定他们自己的前途,但那一次还是徒劳……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在我们没有任何别的抵抗形式可供选择的时候才转向武装斗争……在人民的组织(指非国大)依然没有合法地位时,准备给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呢?既然我可以因触犯通行证法而遭逮捕,准备给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呢?当我的妻子仍被放逐在布兰德福特时,我的家庭生活有什么自由可言?既然我还必须得到批准才能在市区居住,准备给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呢?既然我必须持有盖上印章的通行证才能找工作,准备给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呢?既然我的南非公民身份都得不到尊重,准备给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自由呢?还是那句话,只有自由的人才能进行谈判,囚犯不能签订合同。在我和(南非)人民尚未获得自由的时候,我不能也不会作出任何承诺,人民的自由和我的自由是不可分割的。”

正所谓“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南非种族隔离政权在四面楚歌之下逐渐难以为继。首先,在西南非洲“委任统治地”(今纳米比亚)、安哥拉、莫桑比克、津巴布韦等地所进行的“干涉战争”让比勒陀利亚民穷财尽,特别是苏联、古巴支持的安哥拉多斯桑托斯政府在1988年3月取得至关重要的奎托一宽纳威尔战役胜利,南非的军事优势被粉碎,同时驻安哥拉的古巴空军于当年6月27日摧毁为西南非洲提供一半电力的卡卢克水电站,导致南非的战争潜力彻底丧失。其次,南非在国内外遭受的压力已经超出白人政权所能承受的极限,非国大的抵抗组织和地下怠工运动让白人企业无法运转,而国际社会对南非一致的军事和经济制裁(尽管英美有些虚与委蛇,但也不敢明目张胆,1988年更是停止私下售武),更让白人集团意识到该是改弦更张的时候。

1990年,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宣布无条件释放曼德拉,并解除种族隔离,实现民族和解。这一决定让享受了几百年种族隔离“红利”的南非白人右翼恼羞成怒,就在2月10日,即曼德拉获释的前一天,成千上万的白人右翼分子包围行政中心比勒陀利亚,他们高呼“绞死曼德拉”的口号,在德克勒克的办公室外乱叫乱嚷:“你是叛徒!”“犹大背叛了耶稣,德克勒克背叛了南非白人!”南非白人极端组织领导人欧仁・泰尔・布朗歇通过麦克风向集会的白人叫嚣: “改革将把南非引向共产主义、混乱和流血,而曼德拉的获释就意味着战争。”

然而,地球照样转动,历史照样发展。2月11日下午16时12分,曼德拉跨出监狱大门,这位72岁的老人已经在监狱中度过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光,但他依然充满了斗志与勇气。就在这一天,他来到开普敦最大的广场――市政厅广场,向10万名支持者发表讲话。曼德拉首先强调了当初武装斗争的重要性,“我们之所以成立MK,是反对种族隔离暴力行径的纯防御性行动,当然武装斗争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是为了创造一种导致谈判解决办法的气氛,这样才能使武装斗争不再成为必要”。曼德拉重申了非国大的原则,即在一个民主的、无歧视的南非存在一种人和一个声音,“在我们的国家中,消除种族隔离是不可避免的,只有使局势正常化,才能使我们与人民得以进行磋商,以获得人民的委托。需要同人民磋商,以便让他们就谁将去谈判和谈判的内容发表意见”。南非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

当时的南非犹如一个冒烟的火药桶,白人右翼势力绝不甘心失去权力,以“暗杀团”为代表的白人极端势力不仅疯狂暗杀非国大领袖、白人民主人士,甚至扬言要干掉“黑鬼”曼德拉和“白人叛徒”德克勒克。与此同时,南非黑人内部也不团结,从非国大分裂出去的泛非主义者大会坚持南非是非洲人的南非,白人必须滚回欧洲老家去,而黑人中的祖鲁人与科萨人的冲突在白人当局的挑拨下愈演愈烈,仅1989年就造成千余人丧生。在这种情况下,曼德拉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一方面动员重回南非政治生活的非国大尽量说服群众,抑制激进情绪,另一方面同极右翼党派主动接触,力争谈判和解。曼德拉和德克勒克保持合作关系,保证1994年举行有史以来第一次多种族大选,他还向国际社会呼吁,取消对南非的所有经济制裁,并欢迎外国在南非投资。为表彰曼德拉和德克勒克为废除南非种族歧视政策作出的贡献,挪威议会诺贝尔委员会宣布将1993年诺贝尔和平奖授予南非黑人领袖曼德拉和南非总统德克勒克。在颁奖现场,曼德拉指出,即将到来的南非多种族大选将结束白人政权的少数统治, “届时所有的民众将集合在一起,庆祝本世纪我们人类的一次辉煌的胜利,这一胜利将最终结束500年来非洲殖民的历史”。最后,曼德拉宣告:“让一个新时代诞生吧!”全场群情激动,报以热烈的掌声。

到1993年底,多党制宪谈判已取得决定性的突破。11月17日至18日,多党谈判会议经过长时间的讨论,通过了临时宪法草案。该宪法法案提交南非议会后,于12月22日通过,成为《南非共和国宪法法案》。至此,白人种族主义统治在法律上宣告结束。这一法案包容性很强,它既从政治上根本摧毁了种族隔离制度,又从经济上保证了有产阶级(绝大部分是白人)的私有财产权利,因而使各阶层的利益受到保护,为平稳过渡创造了条件。1994年5月9日,曼德拉在南非首次的多种族大选结果揭晓后,成为南非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

曼德拉执政后,将消除种族隔离制留下的各种弊病作为当务之急。他在接见英国《独立报》记者采访时说: “我的主要任务是转变所有南非人的思想,使他们树立一种新的民族特性、忠诚和统一的意识,即使这意味着要宽恕过去的许多罪恶。”为了做到这一点,曼德拉不记前嫌,留任堪称镇压非国大“刽子手”的前南非军队总司令乔治・梅林继续担任原职,他还与梅林进行长达40分钟的电话交流,令这位白人将军感慨不已。而当初签署对曼德拉继续关押命令的前南非司法部长科比・库齐则成为新南非的参议院主席,这一决定甚至引起非国大核心小组成员的不满和愤怒,而曼德拉正是用这种柔德以感人。他认识到,建设新南非需要全体南非人的激情,需要一种新的民族主义,需要各党派的共同合作。

毫无疑问,在曼德拉看来,民族团结和民族统一是至关重要的,和解是为此服务,妥协是为此服务,斗争亦是为此服务。曼德拉不愧是一个伟人,他不仅了南非白人政权,而且摧毁了世界上最丑恶的制度――种族主义制度;他不仅缔造了一个新南非,而且造就了整整一代人。他不是完人,更不是超人,他深知自己的弱点。1994年12月8日,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再一次提醒他的听众: “别指望我们会创造奇迹。我们都是普通人,既有许多局限,也有许多弱点。”

曼德拉与中国

需要强调的是,南非人民为了解除种族隔离而做出的努力奋斗从来都不局限在这个国家内部,而是一个重要的国际事件,在这个事件发展的过程中,中国起到的作用也是举足轻重。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南非的反种族隔离运动就一直保持着与中共高层的通信,和在每一封回复给对方的电文中都对这些抵抗运动表示出毫无保留的支持。不仅如此,中国还积极对南非周边多个国家的民族独立和社会经济建设事业持续支援,并通过这些前线国家为坚持武装斗争的非国大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离开这些国际力量对南非国内抵抗组织的直接帮助,南非的反种族隔离斗争不可能获得长期发展的条件和动力。至于曼德拉本人,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是他读到的第一本关于中国的书,对中国革命、长征、中国共产党、有了深刻的了解。而在27年的铁窗岁月里,中国革命的经验更是影响着曼德拉,曼德拉对帮助自己撰写回忆录的老朋友理查德・施腾格尔说:“中国革命真是一部杰作,是真正的杰作。如果你了解到他们开展革命的方式,就会相信所有事情皆有可能。中国革命真是个奇迹。”

1990年4月,刚刚告别牢狱生涯一个月的曼德拉在纳米比亚遇到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学谦。在交谈中,曼德拉同与他有过相似坎坷革命经历又年纪相仿的中国新朋友真切地说:“我二十多年在罗本岛狱中生活的精神支柱来自中国!”他进一步解释说,他在牢房里坚持看书,发妻温妮应他的要求捎来《选集》英文版,他如饥似渴地从头到尾认真研读,不时比较南非、非洲大陆的民族解放和中国蓬勃发展的革命运动。曼德拉说:“如果从个人修养来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刘少奇在书中讲得句句在理,我从中受到极大的激励。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一旦认定追求的目标,就要不懈地奋斗,就要经受各种曲折考验,要在艰难甚至恶劣的境遇中求生存与发展。正是这种精神力量,使我坚定信心和斗志。”

获得自由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曼德拉访问了不少国家,中国则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国度。时任中国外交部长钱其琛在后来所著的 《外交十记》里写道:“曼德拉说,他对中国心仪已久,很想去看看那片伟大的土地和人民。只是1991年10月份访问远东,日程安排太紧,难以实现。中国是个大国,安排访问时不能太匆忙,来年比较从容,届时,可以好好看看中国。”1992年10月4日至10日,曼德拉的访华之旅终于成行。上世纪90年代初曾驻南非的新华社记者滕文启在其出行前采访曼德拉,“曼德拉提到,在中国他要参观万里长城和具有革命历史意义的遗址。他问我们红军渡河的桥梁是否犹在。我们猜想曼德拉指的是大渡河上的铁索桥”。

1999年5月,曼德拉以南非总统的身份访华,成为首位访华的南非国家元首。其间,他曾深情地表示,在罗本岛坐牢的时候,每逢“十一”中国国庆,他和狱友们都会用独特的握手方式庆祝,因为他们觉得中国是革命、独立的象征。南非人民与中国人民之间存在传统友谊,中国工农红军的万里长征、中国人民为解放全中国而进行的英勇斗争,曾给南非人民反对种族隔离斗争以巨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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