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里梦游

时间:2022-09-03 06:56:15

在婚姻里梦游

诡异的节奏

司徒太太今天晚上要跟踪司徒先生,去抓奸。

当一个一周恨不得有八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凌晨的工作狂忽然启动每晚6点回家吃饭模式,如果不是因为被开除,这节奏就实在有点诡异。司徒太太还来不及消化每天睡觉前、起床后都能看到自己老公的大脸这个事实,这男人居然还能做出更惊悚的事――每晚给她泡一杯睡前牛奶,并检查了空调的温度、调整加湿器的湿度才上床。

这是一个结婚7年连洗脸毛巾的颜色都说不清、以为厕纸用完会自己长出来的男人能干出来的吗?可怕的最后一击是,早餐时,司徒先生居然夸奖了太太脚趾甲油的颜色,同时伴随着这两个月以来她已经眼熟到能随手画出来的尴尬表情,就是小时候上着课忽然想拉肚子但又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一不小心没憋住,那种发自原始羞耻感的尴尬。

两个月之前,司徒太太敢用全部假名牌包打赌,就算自己头上套个马头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

也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司徒先生提出,要独自在书房睡,因为他的家族性鼻炎发作,垂死挣扎模式的呼吸声太揪心,怕把太太吵醒。呼、吸、声、太、大,还能找个再作死一点的理由吗?她敢发誓,那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和别的女人私会的借口。否则,书房的床铺为什么总是那么整齐?黑眼圈就像用油性笔画在他的脸上。每天早上看到自己,他又为什么总是要演出惊慌过度的殷勤戏码?

半夜跟踪去抓奸

一整个白天,司徒太太都在办公室里偷偷看《名侦探柯南》的视频,补习跟踪术。随着重要时刻越来越接近,她反倒越来越放松。当司徒先生又端来了温牛奶,用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眼神叮嘱她一定要喝完时,目送着丈夫走进书房,关上房门,她觉得内心坦荡得如同一千只奔跑踩踏后的草坪,随手把牛奶倒进马桶。

听到书房门再次被打开,她丝毫未动地躺在床上,微微睁开眼,看了看表:凌晨2点。司徒先生光着脚慢慢挪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柜,换下家居服。让她有点意外的是,他居然选了那套只在婚礼上穿过一次的黑色燕尾服三件套――都入伏了,他也不嫌热;从内到外一件件穿上,又一个一个地系好纽扣、领结、抹平袖子上的褶皱,司徒先生目光专注、凝重,不像要去会情人,倒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保持着20米左右的安全距离,她跟着先生下了楼,穿过小区的中央广场。司徒太太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出过门,惊讶地发现,原来当她睡着的时候,城市其实还醒着。社区广场上蛮热闹,两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在下象棋,有个胖子念念有词地围着石墩子转圈圈,还有个在拉二胡的老头,目光炯炯地盯牢她,头摇得像是中了风。大概是这几天变热了,睡不着出来乘凉的人也多了。

然后,尾随着先生,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了外头的大马路,倒是没什么车子,但不时也会和几个黑的人影擦肩而过。看到一个瘦和尚挽着一个胖道士的胳膊衣袂飘飘地在马路上竞走时,她真庆幸,还好自己一直拿着手机录像呢。但等到那个站在灌木丛前洗头发的小个子出现――他专注地揉着满头的白色泡沫,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要紧的事,司徒太太甚至开始不那么确定自己的丈夫是真的去见女人了么?

搞不好他也只是深夜活动爱好小组的成员之一,或者,梦游?这个词忽地窜进她的脑子,想把在大脑皮层里那个狐狸精的位置给霸占了。不过3分钟之后,她就后悔了,确实不该相信司徒先生的,他就是个人渣。在前方50米的公园门口,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

司徒先生跟这女人彼此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开口招呼,并肩进了公园。他们在黑乎乎的石子路上,手牵着手,一同踏在路尽头的凉亭,在围栏长椅上坐了下来。月光落在两人的肩膀上,身后簇拥着一团模糊的树木和花丛,这画面还挺MTV的,如果忽略男主角是自己老公的话。司徒太太看着手机屏幕里文艺片般纯情的剪影,感动得都要哭了。

真相

“昨晚你去见的那个女人,你们看上去还挺般配。”早餐时,吃完第二片土司,司徒太太抛出了这句准备了一夜的台词,很满意经过练习后的淡定效果。可惜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司徒先生仍旧用那种便秘似地尴尬表情盯着她,不发一言。“够了,说实话,我昨晚跟踪了你们,真要我拿出视频这么难堪么?”她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离家出走,正要甩出手机,司徒先生终于开口,“看视频之前,先听我说完,无论接下来,你听到我说了什么,都不要打断。还有,你一定要记得,我是爱你的。”以为他能有点新意还真的是太乐观了,结果到最后,每个男人都一样老套。

司徒先生继续说,“没有女人,真相就是从来都没有别的女人。”

“三个月前,准确地说是86天之前,那是个星期三,那天我跟平常一样半夜1点才到的家,你已经睡着了。凌晨2点,事情发生了。迷糊中,我感觉你起了床,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去厕所,但半天都没有再回来。我有点担心,起身看看。我看见……”他停顿了一下,“看见你正站在衣柜前换衣物,脱下睡衣,换上了我们婚礼上,你穿的那套白色小婚纱。我叫了你两声,但你都没反应,径直打开家门走了出去。我也赶紧跟着你一起出去。我跟在你的后头,穿过社区广场,转过小区前面那条大马路,转向中心公园。直到这时我才确定,你,是在梦游。我看着你在公园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直到进了凉亭,然后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回家之后,你又把婚纱放回原处,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早上起来,你完全不记得任何夜里的事。我不知道那天是不是你第一次梦游,或许之前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了。从我留意之后,发现你每周三的凌晨2点都会出去,接着周五也开始出去,然后是周六。每次起床的时间,行走的路线,做的事情都一模一样。我去找过医生,他说梦游症患者绝对不能刺激,让我千万别叫醒你,也不要告诉你这件事。他说,突发性梦游,通常都是由于现实中有太多无法发泄、找不到疏通的情绪郁结。只能靠多花点时间,让现实中的你得到满足,平衡压力,慢慢摆脱这种心理暗示。”

司徒太太觉得自己的先生一定是疯了或者快疯了,她激动地咆哮:“你在说什么鬼话,凌晨2点出门的人明明就是你。还做了那些怪事,见了那个女人。好吧,就算是梦游,也是你在梦游,你甚至还去跟别的女人一起梦游。对了,视频,我拍了视频的。”她狂乱地打开手机视频。

屏幕里的画面无声地晃动着,先是出现了如同死城一般空荡荡的小区,广场上空无一人,没有下棋的人,没有胖子,没有老头。接着画面转到马路上,沿着人行道只有一溜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和树叶的阴影,没有和尚,没有道士,更没有洗头发的小个子男人。然后切进了公园,明亮到刺眼的月光直愣愣地暴晒在光秃秃的石子路上,最后的画面安静地定格在凉亭的长椅上,没有女人,没有男人,没有声音,除了假山和树,什么也没有。

把手机从太太的手里拿走,司徒先生低声地说:“后来我终于记起来了,这公园就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你一直坐在我们第一次接吻时坐的椅子上。”

上一篇:思念养肥了我的梦 等 下一篇:睡在那拉提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