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呵青春

时间:2022-09-03 03:12:40

青春呵青春

现在回想起来,黎丽上学的时候就是很漂亮的。虽然我和她是要好的同学,耳鬓厮磨两三年,不能说不熟,但要说到气质和长相,我那时还真没发现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刚上学的前两年,我们俩几乎是形影不离,同班同宿舍、同一实验小组。我俩性格反差较大,我有点呆板,偏沉闷,整天埋头读书。黎丽则活跃、开朗,不拘小节。结果是,我俩相得益彰。比如做生物化学实验时,有时反应得持续一天,小火慢炖的,黎丽总是留下我一个人照看那堆玩意儿,出去干点别的,估计结果快出来时才回来。晚上到阶梯教室占座之类的事,黎丽则冲在前头,等我四平八稳落座之后,她总是很快又不知了去向,教室关门时,有时我就背两个书包回宿舍。另外像买饭加个塞儿啥的更是黎丽拿手的好戏。

第三年,当我们开始变成医大老生时,女生的形象也开始变得饱满起来,黎丽和我同进同出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黎丽是我们班最早有男朋友的女生,黎丽是那种很会交往的人,她认识的人很多,很多人也愿意结识她,她这种优势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最开始黎丽与我们班的若伟来往密切时,我们就郑重其事地一致断定:他们开始谈恋爱了,因为班内没有先例,所以觉得新奇。多少年后的今天再回头看,总结一下青春得失,才觉得上学期间竟有那么多人没有谈过恋爱才真正值得奇怪。我们多数同学后来的生活和事业都是那样稀松平淡,缺乏波澜、激情和机遇,我想都与这事儿有关。

黎丽和若伟是从在一个饭盒里吃饭开始的。后来就发展到用家用电器自己做,当然在宿舍用电是违反校规的,所以既冒着一定风险,又有点刺激。在我们同学中若伟家的条件是很宽裕的,他家不断地给他捎来一些乱七八糟好吃的东西,给他一笔笔地寄钱,黎丽就大大方方当地帮助加工、帮助吃、帮助消费。他们肩并肩地去上课、去阶梯教室、去散步聊天。夏季午休时间长,黎丽常常黏在若伟宿舍不出来。开始同学们很不适应,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言谈话语中就把他们当作恋人对待,给予理解关照。

黎丽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可以说是性格上的优点,是被全班同学赏识的。大学女生开始谈恋爱后,一般都变得眼光狭隘、自我封闭,与同学的关系冷淡甚至隔绝,眼中只有男朋友,一点点失去所有的同学和朋友,一天天变成没出息的样子,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黎丽不这样,她一直都保持着良好融洽的周边关系。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若伟出事了,受伤进了医院,同学们纷纷去探视,其实多数人是去看黎丽,因为若伟受伤与黎丽有点关系,我也去了。若伟头上缠着绷带,左臂上打着夹板,黑黝黝的脸膛棱角分明,眼窝很深,浓眉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他微微向前探着头颅,神情冷峻,很有些周润发饰演的黑道英雄风范。他与黎丽坐在床头柜旁一起吃着菠萝。黎丽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她旁边,她拢拢耳边的短发,给我讲了若伟受伤的经过。其实我已听同学概略讲过,知道个大概。

昨天晚上他们俩从南湖公园回来时,时间有点晚,遭遇了两个阿混的抢劫,若伟就学发仔那样跟他们大打出手,表现很英勇,黎丽抽身去报警表现机智灵活;阿混被冲跑,其中一个是负伤而逃,若伟也光荣负伤。我们想,经过这场严峻考验,黎丽和若伟的关系必然得到深化,坚如磐石,牢不可破了。

又一个学期开始时,我在火车站遇见了黎丽,她正与一个英俊的大个男生站在一起,显得娇小妩媚,其实她的个头是很高的。他们显得很熟悉很默契,好像已经认识了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她给我介绍大个男生,“这是我男朋友启良,刘教授的博士生。”启良表现很友好,一边热情地要帮我拎包,一边说你好你好你好。在火车上我抽个空拽拽黎丽的袖头,小声问:“什么时候的男朋友,没有搞错吧?”她转过粉颈,睁圆了好看的丹凤眼,表情很开心很奇怪地注视了我一阵儿,很有点嘲笑的意味,右手捏着个正要送到嘴里的小西红柿停在半空,突然前仰后合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这时我才发现黎丽长得可真白,她的牙齿可真晶莹,她手捏握小柿子的姿势可真优雅好看。“什么呀你,”她说,点了点我的前额:“木头,能嫁出去才怪呢!”

启良到我们宿舍来过一次,找黎丽出去玩,黎丽很大方地给我们介绍过之后,就一溜小跑追随启良去了,高跟鞋很好听地乒乒乓乓敲打着地面。我们众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通议论呵,这可是她承认的第一个男朋友呵,阿伟呵、老唐呵,大家一起唱:擦掉吧,伤心的泪。阿伟就是若伟,老唐是我们现任校长的公子,前年留校做了系团委书记,黎丽与他来往一直很密切。

我们早就知道,启良的导师刘教授是很有名的大人物,当过我们学校的校长,是日本东京都大学的客座教授,他的研究生十有八九都得出国工作,最近的也得去日本。启良肯定是要追随先师兄先师姐之足迹的。日本将来就是他最可能去的地方,黎丽将来自然也会跟启良到那里去工作和生活。

黎丽的学业并没有因交友和恋爱而荒废。她的理论和实习成绩在全班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人缘又好,毕业那年很顺利地留校作了附属二院的眼科医生,没有回她的家乡唐山去。我虽然学习成绩更好一点,但权衡利弊得失,充当了没出息的角色,回到父母所在地的城市去作一名妇产科医生。好在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工作和生活环境都很好。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五六年过去了,我与黎丽没有再见过面。刚毕业那两年通过两次电话,后来电话也懒得通。但并没有彻底失去音信。

黎丽是我们班最早结婚的人,我们毕业后不到两个月黎丽就嫁人了。丈夫是团市委很有政治前途的一位硕士。婚礼据说很排场,直升飞机都出动了,撒下满天传单,但这场婚姻很短命,持续不到半年,其中的原因谁也不清楚。黎丽过起了单身生活,很有点贵族化味道,身边总有许多男朋女友围着转,也并不孤单寂寞。据说人也依然饱满,精神,艳光四射,依然像从前一样,还是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那样热爱生活。据说她工作上也很出色。在我们同学中最早一批晋升主治医师。我看过几篇她发表的专业论文,很有水准。总之,看不出来失败的婚姻在她身上投下过什么阴影。

去年夏天,与黎丽同在一个医院工作的同学文笙来这里看海渡假,顺便也来看看我,带来了最近三年多没有音讯的黎丽的消息。

九五年,在经历两年的单身生活后,黎丽嫁给了口腔学院一位年轻的名叫普林的副教授,那位副教授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他还没有晋升主治医师,他给我们上过口腔课。普林是个大个儿,眉清目朗,人很有样子,很有学者名流的风范,让人一看就相信他大有前途。在八十年代初他的姐姐就在日本定居了,加上他身上这层海外关系的光环,那时我们多数女生看他的眼光多少就都有点发蓝,就多少都有点景仰的意味,黎丽如今能嫁给他,多多少少也算圆了一点我班女生的青。况且两个人的样子还真的很般配。随后的很长时间里黎丽生活很安逸,“我们都替她松了一口气,都替她高兴,”文笙说:“一个女人总得趁还算年轻的时候找个归宿,不能总那样漂泊下去啊。”文笙说黎丽这次结婚后大幅度压缩了社交活动,看来是决心要潜心营造小家庭的幸福生活了。

“变化发生在九七年九月,”文笙说,“那一天我去看黎丽,第一次发现她很憔悴,面色苍白,这使我大吃一惊,我认识她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她这样过。她刚刚做完一个角膜手术下台,正疲惫地埋身在沙发里。我进门时她正伸手摘下手术帽,一头短黑发散落下来,立即挡住了半边脸,她迅速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向耳后拢了拢。她很平静地告诉我,她已答应与普林离婚。这又使我大吃一惊,我忙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为什么呢?”她说是真的,“文笙,”她说,“妹,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呀?我的确有点老了呀!”

黎丽说,普林又找到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亲爱者,是低我们五年的医疗三系的一个女生。黎丽说普林满足了她的离婚条件:帮助她办完到日本的手续后再办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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