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爱就是一切

时间:2022-08-29 02:54:14

3月,在第2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摘得“最佳艺术贡献奖”和“最佳女演员奖”的《观音山》正式公映,而她的导演,正是两度与范冰冰合作,并两度带给范冰冰影后桂冠的“美女”导演李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成为范冰冰合作过的唯一女导演,并被其称为“最懂我的人”?

捧着一杯咖啡,热情地打着招呼出现在眼前的李玉,是让人不经意的惊艳,时髦妩媚,差一点都没有认出来,这就是那个在《观音山》拍摄过程中裹着黑羽绒服的导演。对于别人称她为“美女导演”,她稍显不屑,“我觉得‘美女导演’的称呼跟我没有关系,满大街都是美女。这也只是一种称呼,我不在意。”因为对于一个真正想拍出好电影的导演来说,脸蛋漂亮这些外在的东西都是没用的,“一个导演最大的面子是在电影上,电影拍得好,观众就会喜欢你。如果电影拍得不好,你长得再漂亮,观众也不会喜欢你。”

直白的言语让李玉亲手砸碎了自己在别人眼中的“花瓶”印象,还终结了另一位美女范冰冰的“花瓶”时代。从《苹果》到最新作品《观音山》,李玉两度与范冰冰合作,并两度带给范冰冰“影后”桂冠:一次是欧亚大陆电影节,另一回则是2010年10月31日《观音山》在东京电影节的封后。

今天的成绩

源于年少的积累

李玉是山东人,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在母亲身边长大。在她很小的时候,周围的家庭总是出现婚外情的纠葛,这影响了她对家庭和男女关系的看法。做导演之后,这些题材很自然地进入了她的视野,比如电影《红颜》。《苹果》当中也探讨了一种特殊的男女关系。她说,她今后的电影,还是会与两性感情纠葛有关。

李玉以前并没有学过电影专业,大学学的是中文。她也没有经过专门的影像教育,她的影像知识来自于她之前在电视台做主持人的经验,开始是在济南的一家电视台,后来转到中央电视台。

她拍纪录片小有成绩,曾得到怀斯曼的赏识。怀斯曼是美国直接电影的主要导演之一,也是中国上世纪90年代新纪录片运动的精神导师。李玉拍纪录片曾获得过几个奖项,打动怀斯曼的那部叫《姐姐》,讲的是一个怀了双胞胎的孕妇即将剖腹产,家庭成员决定先让女孩出生,因为想让女孩照顾男孩,纪录片讲述了这个女孩在成长过程中与母亲的关系。她的另一部纪录片《守望》,讲述的主要也是母女关系。

她自己的童年体验和她的纪录片拍摄经验,对其以后的电影创作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很多要素在她此后虚构的影像中继续展开。尤其是拍纪录片的经验使她受益很多,她对社会的观察,她的社会视野,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拓了出来。

《观音山》:

一次心灵的救赎

当年《观音山》的创作,源自一个纽约制片人的邀请,起初是一个短片计划,主题是“艺术家与车祸”。李玉很不喜欢“艺术家”这个词,她选择写了一个京剧演员,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儿子,“京剧代表着传统的东西,这个京剧女演员的痛,变得很有意味”。在与制片人方励的不断讨论中,越来越多与青春有关的记忆、情绪被加进来,他们让3个年轻人闯入这个正历经丧子之痛的女人生命中。于是,短片的规模已经容纳不下《观音山》。为了完成自己心目中的电影,他们还拒绝了美国方面丰厚的资金。

如果说当年的《苹果》是摇晃的镜头里拍摄的北京:风大,有沙,很宽的路,很大的城市。看似可触摸,其实离你很远,让你难以靠近它,难以认清它,有冰冷入骨的感觉。那么今天的《观音山》只是在四川的某个城市――都江堰也好,成都也罢,抑或乐山,影片没有刻意地体现出这座城市的地标,其实可以抽象地看做集结西南城市为一体的“某城”。在《苹果》里,北京是冷的,冷到极致,不会给观众带来丝毫的温暖感受;而数年后,李玉镜头下的《观音山》,则在冷冷的氛围里,带上了一丝慰藉观众心灵的余温。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整部电影,那就是 “三个高考落榜的打工仔和房东老太太之间的那点事”。这部电影在叙事上没有太强势的剧情,这是《观音山》和《红颜》、《苹果》最大的区别,后两者都是有点“知音”体的奇情社会新闻稿,而《观音山》的故事,非常的生活,非常的真实,当中的那些角色,都是真实存在的普通人,就生活在你的身边。

李玉是一直拍摄女性题材的导演,经历了《红颜》和《苹果》的大悲大喜之后,这部《观音山》却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感觉,《观音山》放弃了大悲大喜的戏剧桥段,用一种近似白描的手法,来展现当下年轻人里某种群体的生活状态;又用常月琴这个角色和南风的碰撞,来勾勒出两代人的融合与交流;再用观音山来点出主题:真实世界里的废墟可以重来,可以焕然一新,而心灵的废墟,应该如何重建呢?代表老一代的常月琴,最终再次选择了离去,她的身影消失在观音山,得到了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的观音的救赎;而代表年轻一代的南风,则在观音山获得了新生,她抛弃了纷繁的往事,走向新的生活。动静二相,了然不生,欲断众生诸苦恼故,欲众生住安乐故。原来爱就一切,爱也可以原谅一切,李玉在《观音山》中也完成了自己对童年的宽恕。

Q&A:

不要抱怨,

学会“绵里藏针”

Q:你仿佛对生死有一种特别的安静和冷淡?

A:有一次我听到80多岁的爷爷自言自语“瑞雪兆丰年”,我突然很感伤,心想不知道他还有几个“年”。电影和人生是一样的,任何事情,你想多了,就有了意义,其实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当你离开的时候,如果还有爱也许就够了。

Q:有什么让你一直回忆的人和事吗?

A:我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我喜欢现在,所以我的电影里没有特别要还原的某个场景。现在有很多缺点,但我喜欢这种有缺点的状态,我们都活在里面,是其中的一分子,一个细胞。

Q:你和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A:我记得小时候我会把成绩单从60多改成80多,母亲发现后就让我写检讨,然后一直留着,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所以我和母亲之间一直在战争,也像恋人,不管怎样,最后发现还是离不开她,还是爱她。

Q:你的爱情观是什么?

A:我特别不喜欢那种所谓“互补”的爱情方式。爱情就得和谐,“互补”的反面其实就是冲突、不和谐,两人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怎么在一起?我理想中的对方,跟我有共同的频率,合拍、有激情、有活力,灿烂燃烧的。

Q:对家庭的概念是什么?

A:两人拍拖久了,我会觉得,“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能全部被我霸占了?我的大好的青春,怎么能全部浪费在一个人身上?”我挺喜欢小孩,但生小孩太奢侈了,我会考虑领养一个。

Q:从女主播到拍电影,你想做的事情都能做成吗?

A:确实。不然我不会去做。我会凭着直觉选择自己该做什么,如果我发现自己不适合拍电影,我肯定马上会放弃。当然,做什么事都不可能总顺利,刚刚参加工作到电视台的时候,我连住的地儿都没有,还是在办公室里住的,因为工作忙,起了满嘴的泡。像拍《红颜》,找投资花了3年,拍《苹果》遇到很多审批的问题。制片人方励会开导我,“抱怨没有用,要用绝对成熟的心态去对待电影制度”。现在,我学会了用“绵里藏针”的方式去表现我想要表现的东西,这样也可以做到淋漓尽致。

Q:你的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儿,但是,你觉得坚持有必要吗?是否需要学会妥协?

A:其实,当我在为《红颜》找投资花去3年,忙到满嘴是泡;拍《苹果》又遇到审批问题时,我已经学会了不再去抱怨。我倒不觉得是妥协,我也不把《苹果》看作是一部纯粹的艺术电影,而且也不是什么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的结合,我觉得它是一个尝试,对我来说,我觉得它就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迄今为止,我喜欢《苹果》还是要胜过《红颜》,因为我觉得《红颜》是一部拍得很好的传统电影,它没错,而且拍得很感人,并不是简单的那种感动,故事讲得也比较完整,但它所传达的还是传统社会带给女人的压力。很多时候我学会了用‘绵里藏针’的方式去表现我想要表现的东西,这样也可以做到淋漓尽致。

Q:你觉得女性做导演有没有特别的压力?在电影技术和电影的其他操作过程中,你觉得女性和男性相比,有什么样的优势和劣势?

A:我没觉得有特别的压力,我觉得女性的韧性更强。她可以哭嘛,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她哭一场就没事了女人的压力好释放。男人在传统社会里,就需要他做一个强者,有压力也很难有渠道去释放,我说的是传统男人,现在可能很多中性的男人也会找很多释放的方式。就是说,越像女人,活得压力越小。女人的优势是沟通吧,还有敏感。缺点是有时候你对技术上的东西天然不敏感,但是大概的东西你都知道了,比如光啊,摄影啊,美术啊。但是这些恰好能转化为你的一个优点,因为你不受这些东西的束缚,可以按照自己的本心来做。而且你发现你能超越,这个当然需要长期的积累。

奖项只能让我开心一下,电影却能触动人的心灵

Q:这次东京电影节给《观音山》的奖项很特别,叫“最佳艺术贡献奖”,你怎么理解这个奖的涵义?

A:起初我不知道东京电影节有这个奖。后来评委会主席告诉我,这是个很大的奖,他说“我一共只颁了两个奖,一个是最佳影片,一个是最佳艺术贡献,其他奖都是评委颁的”。他很赞赏《观音山》对电影语言的创新,觉得整个镜头的组合很奇妙,他还觉得看到了一种新的表演方式,很好奇是怎么拍出了演员只有在日常生活里才有的微妙状态。他也提到摄影,摄影跟演员的互动非常迷人,真的像摄影机跟演员的一场舞蹈,他从影像中感受到了一种很难达到的韵律。但是我们的摄影师曾剑其实还只是第一次拍胶片。得到“最佳艺术贡献奖”我最高兴的是它不属于导演个人,它不但夸了导演,也夸了摄影师、音乐、演员。

Q:《观音山》的拍摄方式,是你从来不喊停,让演员自由发挥,直到一条胶片用完“被停”。你觉得这样的方式拍出的效果与导演喊停有什么不同?

A:我在拍《苹果》的时候其实是喊停了的。《苹果》是你必须要控制的,因为它是一种戏剧化的发展,但《观音山》不是一部事件电影,需要一些延伸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连导演事前都不知道的。《观音山》剧本写出来的时候,如果有人说他已经知道你拍出来什么样了,我觉得他不理解这个剧本。对于《观音山》而言,剧本只是个特别基础的东西,很多东西你写不出来。要捕捉到那些转瞬即逝的迷人状态,必须用现在的方式。

Q:你的电影中夹杂很多新闻,你关注新闻的目的是什么?

A:我前段时间刚在想,要不要把张悟本、李一这样的“神医现象”加进我下一部电影里。我没有总结过,但我就是感兴趣,这些现象其实代表一个社会,不是个别现象。把这些东西加进来之后,再过50年、100年,大家看这部电影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热气腾腾的氛围。

Q:《观音山》里面,你在叙事的主线下融入了很多即时发生的新闻事件,比如地震、强拆和钉子户,为什么?

A:我对这个时代感兴趣。曾经有记者问我,如果让你自己选择你生活的时代,你会选择哪一个?我看其他人的答案很多是唐代等等盛世,我说我选择当代。这个时代虽然沉渣泛起,但我觉得它太奇妙了,这个时代特别骚包,这也是个出电影的时代。

Q:范冰冰说,你是目前为止最懂她的导演。这更让人好奇,因为她拍的片子太多了,包括《十月围城》、《赵氏孤儿》这样的大制作,但为什么几乎所有导演都把她当做“花瓶”用?

A:我也很奇怪。《观音山》的作曲Peyman Yazdanian,也是阿巴斯的御用作曲家,他第一眼看到《苹果》海报的时候就说:“范冰冰演你的戏的时候,她就是那个人物,连海报都是。”但是他看过范冰冰别的电影的海报,他就觉得那还是范冰冰,是movie star的范儿。我也觉得这是个谜,《苹果》之后你看到她也接了很多的戏,好像又回到原来的范冰冰,但是《观音山》里你看她又变了一个样子。

Q:为什么你的电影里总是刺裸裸,特别残忍地表达命运无常?

A:这可能和我做过纪录片有关,真实、自然,觉得这些都很正常,当然可能骨子里也有这些东西吧。

Q:电影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觉得拍电影还是很有意思吗?

A:电影就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和出口。应该会越来越有意思,我已经能预料下一部电影会是怎样,这不单是进步,还有心灵的成长和对电影本身的掌控。奖项之类的东西只能让人当时开心一下,只有电影能触动人的心灵,虽然这不是职业导演的做法。

人物简介

李玉:

1974年出生在山东。这位年轻的女导演在崭露电影才华之前学习的是中国文学。2001年,她导演的第一部长片《今年夏天》在威尼斯和柏林获奖。4年之后,她凭借一部名为《红颜》的影片赢得了威尼斯、维也纳、杜维尔以及弗朗德尔国际电影节的奖励。2007年,她的新片《苹果》入围了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

《观音山》精彩剧照。

“是电影的主题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它。我希望我的生活(电影之路)可以继续,影片的拍摄让我经受了太多的东西,奖项对我来说有种苦尽甘来的味道,我决心走好自己的电影之路。”――李玉

《观音山》拍摄现场。

李玉的成长瞬间

1. 10岁,李玉的第一篇作文长达4000字,讲述一个“路上小白兔还被大灰狼”的故事。老师认为这篇作文是李玉抄袭来的,于是停课、抄书从那以后李玉变得叛逆。

2. 13岁,李玉离家出走两天,独自坐火车到另一个城市去“见朋友”,也就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笔友。回到家,李玉不动声色地故作镇静,当作没有离家出走过。

3. 16岁,在她生日的当天,父母很平和地告诉她:“我们离婚了”,至今她还是不愿意再次回忆那个让她痛苦的谈话,她永远不希望“家,不在了”。

4. 17岁,初恋的感觉,在同学家里遇到他哥哥。后来她形容第一次见面,也就是现在说的“一见钟情”、“注定是你”那种感觉。

5. 23岁,辞职,孤身到北京,加入东方时空的《生活空间》,开始拍纪录片。短短几年,她拿遍国内各种纪录片大奖,然后再一次按捺不住,辞了职。

6. 25岁,她告诉别人她要拍电影,没有人相信,投资人只暧昧地笑:“来跟我们打高尔夫吧。”现在,10年过去了,她拿出了4部长片,每一部都在国际电影节有所斩获,尤其是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苹果》,历经磨砺,短暂上映,又被国家电影局急遽禁播,一时成为话题事件。尽管最终能够看到《苹果》的观众十分有限,但不乏有评论认为,它是2007年最好的中国电影之一。

7. 29岁,和相恋7年的男友分手,用一句“北京不相信眼泪”来结束自己的恋情,悲壮地如大侠要开始笑傲江湖一般,但是内心却是酸楚和空落落的。分手让她学会了接受,爱与不爱都得接受。

8. 2011年1月13日豆瓣上赫然写道:《观音山》讲述着青春的焦灼、城市的变迁、两代人及两性之间沟通的艰难与努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方式,拼接进了同一场生命之旅。李玉笑了,爱就是一切,这就是她做电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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