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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荣是广东省惠州市一名普通的售票员,因为老是跟小偷“作对”,她先后被小偷报复多次,令她心寒的是,在她被暴打时,没有一位乘客敢站出来帮她。2010年除夕,10岁的女儿慧慧通过手机短信为妈妈许下了一个“零点愿望”:希望新的一年妈妈在抓小偷时,有人能帮帮她。这个美丽的愿望迅速通过手机和网络在惠州市民中传播开来,“英雄妈妈”的心痛牵动着一座城市的神经,2010年春季,一个充满温情的故事在惠州上演了……
一个人在战斗:
女售票员屡挫屡勇
2009年2月19日上午9时左右,惠州市26路公交车售票员郭必荣正忙着售票,这时上来一位身材微胖、穿着浅灰夹克的平头男子。该男子买票后,往里移了移,站到了一位看报纸的年轻人身边。郭必荣觉得平头男子眼神有些不对劲,便对他留了意。
车子行至半路时,司机一个急刹车,平头男子趁机靠在了那位年轻人身上,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郭必荣眼见平头男子就要得手,赶紧挤过去用手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平头男子回头一看,见是售票员,只好悻悻地抽回了手。
平头男子转战到了车后方。郭必荣一边售票,一边用余光注意着平头男子的动向,见一位中年妇女手提包的拉链已被拉开,她顾不得多想,隔着几个人喊道:“那位大姐,你票买了没?”听她这么问,中年妇女有些生气,把票高高地举在手里:“谁没买票,你别乱讹人。”郭必荣这么一喊,自然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中年妇女身上,平头男子再次失去了下手的机会,他瞪着郭必荣,两眼直冒火。
过了一会儿,平头男子慢慢地向郭必荣靠近,停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郭必荣心里感到纳闷,对方为何要往“枪口”上撞?可很快她就明白了:平头男子要找茬!果然,平头男子故意踢了一下她的脚,然后气势汹汹地说:“你为什么踩我的脚?”郭必荣不想惹事,只得赔着笑脸说:“真对不起,人多没注意,你别见怪。”平头男子不依不饶:“你穿着高跟鞋踩人一脚,谁吃得消啊!要不你让我踩一脚试试?”说着使劲推了她一下,幸好身后有人,郭必荣才没有摔倒。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人急着要下车,推搡着把郭必荣堵在了车门边。郭必荣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人重重踢了一下,她痛得蹲下了身子,平头男子和那两个年轻人立即把她围在中间,对她拳打脚踢,郭必荣这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同伙。
郭必荣挣扎着想冲出“包围圈”,刚要站起来,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一阵眩晕向她袭来,她害怕了,半蹲着朝乘客喊道:“这几个是‘荷包仔’(小偷),快抓小偷!”
也许是郭必荣的声音太小,也许是惧于3 名歹徒的拳脚,没有人过来帮忙,甚至没有人敢起身呵斥歹徒。一直等到司机报了警,吓唬歹徒说警察马上就到,三名“荷包仔”才罢手离去。
小偷走后,郭必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车厢里很安静,大家看着郭必荣,脸上的表情有同情有好奇,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郭必荣身上很疼,可她的心更疼。
那天回到家中,郭必荣把医院开的药藏到了抽屉里,然后忍着疼痛给女儿慧慧做饭。
“妈妈,你的脸怎么了?”9岁的慧慧望着妈妈脸上的瘀伤心疼地问。“不小心碰的。”郭必荣不敢跟女儿说实话。慧慧赶紧从厨房里拿来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妈妈擦脸,边吹气:“吹吹就不疼了。”女儿的举动让郭必荣心里酸酸的,想到在车上受的委屈,眼泪一滚就下来了。
见妈妈哭了,慧慧很害怕,偷偷地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听说妻子受了伤,在惠州市公共汽车总公司做汽修技师的曾伟峰赶紧请假回到了家。他刚进家门,就看见妻子正费力地往伤口上贴创可贴,他把妻子拉进房间,小声问道:“咋回事?是不是又跟小偷干上了?”郭必荣点点头。“你斗小偷我不反对,但你总得保护好自己吧?刚才孩子给我打电话,声音都发抖,你要有个闪失,孩子咋办?我又咋办?”郭必荣难过地说:“难道让我看着小偷偷东西不管吗?”曾伟峰赶紧帮她擦药,叹口气道:“不是不管,要量力而为。”
这样的话,曾伟峰不知说过多少回,自从2001年8月,26岁的郭必荣应聘成为惠州市26路公交车的乘务员以来,她便和小偷卯上了劲,7年多了,她因为反扒,被小偷打过好多次。
晚上,因为伤口疼,郭必荣翻来覆去睡不着。曾伟峰起身给妻子冲了杯蜂蜜水。郭必荣接过水杯,满怀歉意地说:“下次我一定注意,不再让你和孩子担心。”曾伟峰看着妻子,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关心:“我咋能不担心呢?要说也真是的,车上那么多大老爷们,怎么就没人帮你一把?”郭必荣靠在丈夫身上,坚定地说:“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是向善的,他们也痛恨小偷,只是缺少那么一点勇气。只要我不退让,总有一天,他们中会有人和我一起对付小偷。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曾伟峰没有和妻子打赌,他也相信,这一天会到来的,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曾伟峰的信心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英雄妈妈”别悔,
同学都羡慕我拥有勇敢的你
2009年5月11日傍晚,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三四个年轻人跟着学生一起挤上了车,其中一人穿着白衬衫,显得很斯文。没过一会儿,有乘客大声喊:“我钱包丢了。”车上顿时乱成一团。那位女乘客嚷着让司机别开门,拿出手机就要报警。这时,有人在失主位子旁发现了钱包。郭必荣知道,这是小偷惯用的伎俩,得手后一旦逃脱不成他们便会主动放弃赃物。
郭必荣偷偷打量车上的人,刚上车的“斯文男”及其朋友成了重点嫌疑对象。
他们果然没让郭必荣“失望”,很快就向一个中年人下手。郭必荣真想立即冲上去制止,可她想到丈夫说的话,要学会保护自己,便拿出记票用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旁边有小偷。”然后找了个机会,提醒了那位乘客。用这个方法,郭必荣打退了小偷的“多次进攻”,“斯文男”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
郭必荣一个人哪能盯住四个小偷,小偷最终在她的眼皮底下得手了。见他们慌着要下车,郭必荣忘记了丈夫的叮嘱,冲上去说:“下车可以,把别人的东西留下。”
“斯文男”目露凶光:“你乱说话是要负责的。”对方整整比郭必荣高出一个头,郭必荣有些害怕,可她还是紧紧拽着对方的衣服:“谁瞎说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斯文男”有些急了,他给同伙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不顾郭必荣的阻拦硬往车下冲,因为郭必荣一直拽着他们的衣服,也被带下了车。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小偷气恼郭必荣屡坏他们的好事,自然要报复一番。
小偷跑了,郭必荣坐在地上,起不了身。乘客们都探着头呆呆地望着她,似乎郭必荣的举动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那一刻,郭必荣的心有些冷,她为了乘客的财产安全屡屡被打,换回来的又是什么?是冷漠,是无动于衷。一位大娘实在看不下去,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姑娘,把脸擦擦。”郭必荣望着大娘,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记者在惠州采访时找到了当时的一位乘客,问她为什么不帮忙,她说:“小偷人多,假如他们身上有什么利器,容易吃亏,而且小偷会记恨人,一旦被他们惦记上了,以后都不敢坐车了。”出于这种心态,全车30多位乘客一致地保持沉默。
那天回到家已是夜里11点,曾伟峰听见妻子的脚步声,赶紧起床给她热饭,见妻子两只眼睛都肿了,问清缘由后,他气得说不出话,两人第一次发生了争吵。郭必荣心里虽委屈,但她还是为乘客辩解道:“小偷有好几个人,大家不出来也情有可原,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咱多对不起人家。”
爸爸妈妈的话慧慧都听见了,她这才知道,这么多年妈妈之所以总受伤,不是碰的,而是被小偷打的,她把头埋进被窝里哭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郭必荣正在上班,丈夫打来电话,着急地说:“慧慧不见了,放学到现在都没回来。”郭必荣赶紧打电话叫来了亲戚朋友,发动全家人一起出去找,仍然没找到。婆婆在一旁哭着说:“肯定是你得罪了‘荷包仔’,他们上门报复来了,都怨你!”
晚上9点多,一名交警给郭必荣打来了电话,说慧慧在他们那儿。原来,慧慧自从知道妈妈被小偷打却没人帮她时,她便偷偷做了个决定:每天坐26路公交车回家,保护妈妈。她的学校离26路车站牌有好几站,当天晚上,她从学校出来后,不仅没搭上妈妈的公交车,还迷了路,幸好她向路边的交警求助,才通知了家人。
半个月后的一天,郭必荣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语文老师当众表扬了慧慧的作文,并让她上台朗读。慧慧看了看妈妈,脸红了,显得很不好意思。郭必荣鼓励女儿说:“去吧!读给妈妈听听。”慧慧走上讲台,声音有些紧张:“我的妈妈是一名售票员,可她总是带着一身伤回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抓小偷时留下的。我为拥有这样的妈妈感到自豪。她是英雄,她比谁都勇敢。”台下,郭必荣的眼睛湿了,这些天,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她气过、怨过,可听到女儿的“表扬”,她的心里热乎乎的。
第二天,慧慧偷偷告诉妈妈:“同学们都说妈妈你很厉害,敢抓小偷,他们都很羡慕我。”看着慧慧一脸骄傲的表情,郭必荣觉得自己的付出很值得。
心酸的新年愿望,有一种
暖暖的气流在春天涌动
2010年元旦前夕,郭必荣带女儿出去逛街,在公交车上,她发现了一个小偷,并揪住了他,小偷跟郭必荣动了手。慧慧在一旁担心不已,拿着妈妈的包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旁边的叔叔阿姨,可大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出来帮忙。幸好民警及时赶到,把小偷带回了派出所。
走在回家的路上,慧慧一直没说话。郭必荣问她:“慧慧,怎么了?”看着妈妈手上新添的伤口,慧慧红着眼圈问:“妈妈,刚才别人怎么不抓小偷?”郭必荣不知怎么回答女儿:“因为妈妈一个人就可以抓住小偷,不需要帮忙。”慧慧没再说话,虽然年纪小,可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郭必荣勇抓小偷的事被《惠州日报》报道后,成了惠州的英雄,人们这才知道,这么多年郭必荣一直在孤独地和小偷“作对”。2010年新年前夕,《惠州日报》要做一个《惠州草根民众2010新年愿望: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的策划,记者专程到郭必荣家采访,问她有什么新年愿望,郭必荣说:“希望我出的每趟车,每位乘客都能安全到站,也希望以后遇到小偷时,乘客能和我齐心协力制止他们。”
郭必荣的新年愿望见报后,在网上引起一片热议,许多网友都发帖“顶”她。网友“小叶子”的留言让郭必荣感到很欣慰,她说:“昨天特意去乘了26路车,看到了郭大姐,很亲切很热情,像我们这样刚出校门不久的80后,大多都是‘公车族’,如果能多几个像郭大姐这样的售票员,小偷还敢来吗?”不仅如此,还有乘客特意打电话到公交总公司,表达对郭必荣的敬佩之情。这一切,都让郭必荣心里热乎乎的。
2010年除夕,郭必荣正在做饭,慧慧拿着手机跑进厨房说:“妈妈,有人给你发短信。”郭必荣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郭大姐,我经常坐你的车,今天是2010年的第一天,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听这语气,不像是亲戚朋友,至于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郭必荣也不清楚,也许是朋友泄露的,也许是热心人打去公司问的,可这条短信对她来说,却是新年最好的礼物。郭必荣对女儿说:“慧慧,妈妈手上有油,你帮妈妈回句‘谢谢’。”对于妈妈的手机,慧慧早已摸熟了,她立即“自作主张”地写道:“谢谢你,希望以后我妈妈抓小偷时,叔叔阿姨们能帮妈妈一起抓小偷,这是我的新年愿望。”
慧慧的心愿被网友知道后,在当地论坛上引起一片热议,有人称郭必荣是“惠州最美售票员”。网友“清水”说:“一个小女孩苦苦等待新年钟声响起,只是希望妈妈为大家抓小偷时,有人能帮帮她,英雄妈妈的心已经受伤,请别再让孩子的心也冷了。”
从论坛上看到帖时,惠州某电信公司销售代表李清心里颇不好受,每天,他都会乘坐26路公交车上班,从报纸上看到郭必荣的照片,他印象很深,曾经有一次,郭必荣抓小偷时他也在车上,说心里话,看着小偷如此嚣张他也很气愤,也曾想过冲出去帮助郭必荣,也许出于从众心理,看着大家都保持沉默,他也没了“出风头”的勇气。晚上,跟妻子说起这事时,妻子还支持他:“现在小偷都是团伙作案,跟他们斗,容易吃亏。”妻子的话让李清觉得自己的沉默是对的,这年头谁不为自己,可慧慧的“零点心愿”却让他感到脸红。
一连几天,李清都关注着这件事,一名反扒志愿者说:“经常和小偷打交道,我知道一旦惹急了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咱们不能看着身边的‘反扒英雄’一再受伤,以后遇到小偷,咱们都站出来,给郭大姐壮壮胆。”
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2010年1月11日,26路公交车行至仲恺路上,郭必荣迎来了四位老乘客,他们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为首的赵大爷很激动:“小郭,以后我们帮你,只要小偷敢来,咱们就绝不放过他。”身后的李大妈拿出了一根红布条,上面写着“支持郭必荣,我们一起反扒!”的字样,“闺女,好样的!我们都支持你。”那一刻,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郭必荣哭了。
2010年春节前夕,郭必荣在车上发现了一个小偷,对方偷了一个钱包后不死心,接连偷了好几个,被郭必荣发现了。现场被抓,小偷的态度很嚣张,嚷着说“不给郭必荣好果子吃”。当时李清正在车上,见郭必荣占了下风,他心里很矛盾,要不要帮忙?眼看着小偷就要跑了,李清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小偷的衣服。小偷哪能甘愿被钳制,跟李清动起了手,车厢里很多人,为了防止打到乘客,李清不敢和小偷真正打起来,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这时,车上的几个年轻小伙实在看不下去,一起冲上来,把小偷抵在了门边上。
此后的日子,很多乘客上车都会主动和郭必荣打招呼,他们一个简单的微笑,都能让郭必荣暖到心里。趁着售票间隙,她会经常跟乘客们聊如何防偷,并反复告诉他们乘务员惯用的一些暗示话语,诸如“你买票了吗”、“请往车厢里面走,不要堵在门口”等等,这些话都是在暗示乘客要注意自己的财产安全。
慧慧还是每天照常上学,她的愿望已经有人帮她实现了。她相信,此后的每一天,妈妈都会平平安安地回家,再也不会受一点伤。(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