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乡村小说系列之――赵驴儿

赵驴儿在省城拾破烂，无意间竟拾了一条金项链，24K金，卖了2000元钱，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富翁，激动得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最后决定将钱送回家交给老娘。

赵驴儿是颍河镇东街人，家中只有一个老娘。由于穷，他年近三十还没有娶媳妇儿。前年跟人进省城捡破烂，除去换来一身脏，并没挣到大钱。这回腰包一下鼓了起来，赵驴儿反倒有些为钱担忧，存银行里怕露富，揣在怀中怕丢了，放在床头儿又怕人偷……思来想去，就恨不得一步迈到家，把钱放在家中才保险。

从省城到他的家乡小镇，约有500华里。赵驴儿生怕到车站搭车人多小偷多，天不明就起了床，步行十几里路到南郊，准备到路旁拦过路车回家。可是他一连拦了几辆也没拦住。因为司机一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生怕他坐车不给钱，只是看他一眼就加大了油门。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他才算搭上了一辆开往颍河镇的大客车。车上人不算太多，但也没了座位。赵驴儿一上车，车上人大多皱起了眉头，有两个城里人打扮的少女还捂住了鼻子。赵驴儿向众人赔着笑，站在走道里，怕众人看不起，主动掏钱买了票，也不讨价还价，以示自己不是白坐车，也不是叫花子，更不是没有钱，只是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破烂王”。赵驴儿还自鸣得意地想：你们懂什么，腰里越有钱越不能穿得太扎眼，只有这样才保险。

车路过一个县城时，有人下车。赵驴儿终于在最后一排捞到个座位。好在挨着他的是一个乡间老汉，没有过分表现出嫌他脏的样子，赵驴儿才敢小心地坐下。由于捞到了座位，比站着舒服了不少，车行驶出县城不远，赵驴儿就感到眼皮有点儿黏糊。刚一合眼，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提醒自己：“腰里装着2000元钱，咋能打瞌睡？”接着他就望了那乡间老汉一眼，见老汉正睡得香，嘴角流着哈喇子，便悄悄地朝自己怀里摸了一把――钱还在，心中踏实了不少，只是再不敢打瞌睡，两只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上来了三个年轻人。赵驴儿一看上来的三个人都贼眉鼠眼，心想这三个家伙肯定不是好人。果然不出他所料，车一启动，只见其中一个小个子从怀中掏出匕首，上前命令司机不准停车。另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控制了车厢，大声说：“都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乘客们一阵恐慌，那个城市少女还发出恐怖的惊叫声，一个歹徒上前用匕首指着那少女的心窝儿呵斥：“再叫，就给你放血！”那女孩面色纸一样白，吓得双目发呆。

这时候，车前的那个歹徒一手拿手枪一手持匕首，双目紧张地在车上扫来扫去。另一个歹徒开始持匕首挨个威逼乘客交钱，不交者当即搜身……赵驴儿紧张万分，心怦怦直跳，心想如果钱被歹徒掏走，不但找不到老婆，几天来编织的美梦也要全部成为泡影……赵驴儿直盼此时有英雄出现，大喝一声“抓歹徒”，他会立刻响应，弹簧般跃起与歹徒搏斗。可惜，乘客们一个个好像都没有反抗的意思，都乖乖地听从歹徒的命令，让掏钱就掏钱，让脱衣就脱衣……赵驴儿紧张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时候，搜钱的歹徒已开始搜赵驴儿身边的那个乡间老汉了。歹徒望了那老汉一眼，说：“老大爷，你上了年纪，别让我动手，有钱最好自己掏出来！”那乡间老汉望了歹徒一眼，说：“我是去给在外打工的孩子送棉衣，腰里没什么钱！”歹徒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说：“这种事儿别蒙我，给你儿子送棉衣，肯定要捎回他挣下的工钱，快交出来吧！”说着就伸手往老汉怀里搜。赵驴儿一看，禁不住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前胸，因为他的2000元钱就在心口处藏着――好在他的这个动作没被歹徒发现。赵驴儿此刻更盼着有英雄出现，如果有英雄出现，他正好可以抱住歹徒的腰。赵驴儿紧张地望着众人，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由于过分紧张，赵驴儿的精神几乎要崩溃，眼看着歹徒把那乡间老汉的几百元钱搜出来要转向他，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喝一声“抓歹徒”，就一下蹿了起来，死死抱住了那个搜钱歹徒的后腰……

车厢内一片骚动，前面的持枪歹徒为控制局面，对着窗户放了一枪。乘客们听到枪声，顿时凝固了一般，没一个人敢动了。赵驴儿这边仍死死抱住那搜钱歹徒的后腰，拼命叫道：“大哥大叔们，快来帮我抓歹徒呀――”那个被抱的歹徒先是一阵惊慌，后见无人帮助赵驴儿，便拿匕首朝他身上乱戳，不一会儿，赵驴儿便倒在了血泊里……一看出了人命，那个持枪歹徒急忙命司机停车，三人匆忙下车，仓皇逃窜。

等司机将赵驴儿拉到附近一个卫生院时，赵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车上的人这才想起赵驴儿是个与歹徒英勇搏斗的英雄，只是赵驴儿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证明他的身份，更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什么地方。赵驴儿成了真正的“无名英雄”。当地方电视台采访那些乘客时，一个个讲得绘声绘色。记者好奇地问：“既然这位无名英雄已抱住了一个歹徒的腰，那为什么你们不帮他一把？”一群乘客被问得张口结舌，最后还是那名城市少女为众人解了围。女孩说：“我们都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呢！”

众乘客这才齐声应和，接着就说了不少他们一开始对赵驴儿的怀疑。因找不到能证明赵驴儿身份的证据，警察便将赵驴儿火化了。他怀中那沾满鲜血的2000元钱也充了公……

附记：赵驴儿失踪之后，小镇流传不少佳话。据同他一起在省城捡破烂的人说，赵驴儿拾项链得2000元钱后就离开了省城，从此下落不明。赶巧我在一份小报上读到一则百字小文，从中仿佛看到了赵驴儿的影子，便写下此文以祭之，也算是与赵驴儿老乡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