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天涯

时间:2022-08-26 04:31:58

[评委授奖辞]

越来越多的读者总不信任这样一种青春:除了生活的充分激情之外,在普遍叙事中陈述生活经验或精神的青春。而写作者也总是通过各种方式书写暴力的青春、残酷的青春、愤怒的青春、消费或伤害身体的青春、错误的青春、不可挽回的青春、以摧残为狂欢的青春,似乎非常态的青春才具备记忆和文学的价值。这种沉迷于恶的青春报告,也满足了那些猎奇心理极强的读者,他们认为只有尖锐的、黑暗的、惊心动魄的青春才是值得展示的奇迹,是无法从日常生活里看到的奇迹。而沈俊玮的《带我去天涯》则颠覆并重建了青春的奇迹,以一种原生态的记忆面貌,全面深入日常生活的内部,这反倒让我们发觉了掩藏在过去的黑暗里的欢乐和激情。(麦坚)

内蒙古,这个地方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从一个正常小孩的眼光来看,不可能也不应该会是天涯。然而,我是一个比较固执的小孩:固执地喜欢X-JAPAN,固执地喜欢漫无目的地信步,固执地喜欢类似“流浪”、“孤独”、“安静”的词汇,固执地……当然,也固执地认为我将要去的地方――内蒙古,就是我一直追求的、蒙着神秘面纱的、传说中真实存在的,一个名叫“天涯”的地方。

8月19日7:30p.m:闪亮的路

我们是坐飞机去的,夜晚的飞机。我坐在飞机上那蓝色的、舒适得犹如摇篮的座椅上,倚着窗,看着外面我原本熟悉的城市。看着地面上我熟识的地方一点一点地下降,我感受到了一种情绪:我真的要去“天涯”了。好像有点不敢相信,拍拍自己的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绿色的地,蓝色的天,牛群羊群随处可见,奔马四处可寻……“风吹草低见牛羊”,我抿着嘴幻想,手指轻轻叩着刚翻下来的桌子。

“你看窗外!”萍萍“无情”地把我从想象的草原上拉了回来。我把脸几乎要贴在窗上,往下俯视。那真的是上海吗?黑暗中闪着一点一点的灯光,那些灯光聚集在一起排列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又不丧失自己特有的色泽。一条一条犹如镶着金边的丝带,缠绕着伸向远方,最终消失于视线的尽头。

这美丽的景致使我的眼睛不敢再贪婪地多看一眼。我把头歪歪地靠在椅背上:这是城市的霓虹,在原生态的草原上是不可能看得到的,那草原的夜晚呢?我摇了摇头,又向外望了一眼,将这幅图画牢牢地锁于脑海之中。

8月20日8:00a.m:旅行的开始

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就看见萍萍在捶我的床,吓出一身冷汗,我用了59秒的时间想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当我用较为清醒的头脑记起我现在已经在呼和浩特时,更多的记忆涌了上来:昨晚9点下的飞机,然后我就在内蒙古“凉爽”的天气里颤抖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我兴奋地在床上跳跃,把萍萍吓了一大跳。这就是“以牙还牙”,我想。

吃完没啥味道的奶茶与长毛的牛肚汤之类比较恐怖的东西之后,我们上了去辉腾锡乐草原的旅游巴士。我现在可以好好地打量我的旅伴们了:都是一些看上去比较严肃的人,他们去草原大概是为了散心,因为他们过于古板与严肃。我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悲怆之感。

给你介绍和我一样来自上海的人吧:一对夫妻、一个喜欢摄影的计算机工程师阿珂,当然还有萍萍。噢,忘了说,萍萍是我的妈妈,我高兴起来喜欢叫她萍萍,当然只是在她也高兴的前提下。

我们的导游是半个蒙古人,她的母亲是蒙古人,而她的父亲是个汉人。她汉语名字叫什么我已记不得了,我只知道她的蒙古名字叫“乌兰花”。她是一个很会讲故事、又会吊你胃口的人,于是大家都比较依赖她。

鳞次栉比的羊肉馆,满卡车满卡车的华莱士(一种当地特有的水果,瓜的祖先),起伏的阴山山脉,连绵不断铺着“绿毯”的小山坡,从眼前一晃而过的牛羊群……这些景物从我的车窗口依次经过,我觉得自己正在驶向天的尽头。

车终于停下了。走几步就是软软的青草地,当地人都身穿蒙古人的传统服装,抬头看见的是蓝的纯粹的天空,上面悬着犹如棉花糖一样香甜的云。

我怎么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有――真实感呢?

8月20日1:30p.m:自然的呼唤

我们几个人一见面就开始指着对方笑,因为真的太可笑了。8月里的夏天,内蒙古城市里的人都穿着长袖T恤,而在这海拔2000多米的草原上,我们全部都穿上了军用棉袄!然而,海拔高的地方紫外线特别强烈,几乎要把人晒掉一层皮,于是我们都戴着大夏天的遮阳帽。如此的反季节“混搭”恐怕要让世界顶级时尚大师自叹不如了。

我们照着行程,参观完传统的敖包就去骑马。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骑马。我千挑万选,终于“爬”上了一匹白色的比较低的小马。我抓着马鞍上的铁环,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倒也自在快活。四处都是茵茵的草地,长度大概只能盖没马蹄,虽然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但也足够让我兴奋了。倒是那羊群挺让我失望的:它们并不像大家所听说的“洁白如云”,而更像快下雨时的乌云,每只都灰蒙蒙的,这大概是因为当地风大尘多吧。

我们最终停在一片宽广平坦的草地上。驯马人都走来牵马。我骑的马的主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然而据他自己所言只有三十五岁,看来那里的气候对于人的侵蚀还是很大的。

他骑着他的马过来,问我说要不要让马跑一跑。我以为是让我下来再让马跑,于是回答说“好”,而后果就是我的马挨了一鞭,它载着我飞奔了一大圈,然后我的手臂就酸痛地抬不起来了。

我笨拙地下了马,和萍萍两个人肉麻兮兮地嘘寒问暖了几句,向谷中的白桦林进发。我们艰难地下了几乎垂直的坡,眼前便是深沟里茂密的白桦林了。

透过茂密的枝叶,可以看见清晰的地平线,我站在林中许久,聆听着来自远方的呼唤。

天上有云飘过。

8月20日8:30p.m:沉溺的星空

篝火在晚上8:30正式点燃。跳动的火焰,敬酒的歌声,载歌载舞的表演,激情四射的马头琴……构筑成一幅塞外好风情。我站在狂欢人群的远处,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内蒙古大草原的星空真的很美,天圆地方,宛若钻石的繁星闪烁。这繁星并非如在上海时所见的一颗两颗,而是聚集在一起的、成片成片的星系,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了光明的一点余迹。就像,我在飞机上俯瞰上海的霓虹,而现在,我仰视着辉腾锡勒的星空,沉溺于其中。

“我的舞鞋旋转/我唱到疯癫/我愿弃世登仙/旋转的车轮来为我献欢/我怎会疲倦”

我怎会疲倦。

8月21日6:30a.m:错失的日出与可爱的指示牌

8月21日是我们比较宽松的一天。

首先,我错失了看草原日出的绝佳机会,也只有从阿珂拍日出的照片中拼凑和想象了。

然后就是从来到草原开始,我和萍萍两个人的手机信号都很不好,既收不到信息也发不出去,为此萍萍郁闷了很久,而我倒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才是原生态的,没有高科技的打扰,更有天涯海角的味道。

接着,21日我们的行程是空白的。从草原回呼和浩特,我都在数山峰,阴山山脉就和我们的公路水平而行,阴山上60%至70%被绿色覆盖,然而在垂直的断崖上寸草不生,给人一种凄厉的感觉。而萍萍呢,就在看路边的指示牌和广告牌。内蒙古这个地方是很注重传统文化的,他们的任何标识都有汉、蒙两种文字组成,缺一不可。那柔软的蒙文给严肃的指示牌平添一份俏皮与可爱。

晚上去呼和浩特的四处转转,品尝了内蒙古的特色小食。

回宿地时,我们的本地朋友看了看天空。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8月22日10:00a.m:无尽的沙漠

仍然是极好的天气,万里无云,只有湛蓝清透的颜色。

历经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已踏在恩格贝沙漠的土地上了。在我的周围并不是沙,而是茂盛的草木与宝石般的湖泊。我们的位置是在恩格贝沙漠的人工绿洲上。这是日本友人远山正瑛与他的中日治沙队的功绩,展示着人类与沙漠抢地盘的魄力与无畏的勇气。

随着恩格贝“当当车”的深入,我们来到了绿洲和沙漠的交接地带。那里的草就生长在肤浅的沙层之上,可以说,如果植被被破坏,那么整个恩格贝将是一片沙漠。

我们下了车,澳洲鸵鸟就来迎接我们了。这鸵鸟比我低那么一点,有着美丽的羽毛与有力的脚爪。对于它们不喜欢的人会转身不看你,比如,我们可怜的萍萍就有被四只鸵鸟一同“鄙视”的搞笑经历。

我们又一次上了车,向恩格贝的更深处行进。当车停下来时,我们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眼前只有沙,一望无际的细沙。我们骑上了骆驼再一次深入,因为车是不能再向内行进了。

骆驼是高大的、却又是十分温顺的动物。我骑的是一匹白骆驼,大约有三米高,有着两个厚实的驼峰。它有着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在“工作”时老是要冲出去吃东西(沙漠里是有零星植物的)。于是我就尝试着与它沟通,无奈,我和它“沟”,它又不和我“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我们总算达成一致:你可以去吃东西,但不可以把我甩下去。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

我们下了骆驼,爬上了沙山。我一直对于松软的地面有着莫名的恐惧,脚踩在地面上就像踏空一样,脚陷下去,高处还会有流沙倾泻。我怀着紧张的心境爬到了最高点,坐了下来。向前看是无尽的沙漠,向后看是我踩出的一行脚印,充满着行为主义的浪漫。

我抓了一把沙,捧在手心,风无情地将它吹散;我急忙握紧它,而它,从我的指缝间毫不客气地逐渐流去。风在吹,把它们吹向天边,我顺着风看去,沙漠没有边际。我突然觉得残酷和恐惧。

“就因为看不见才觉得更可怕。”

8月23日9:00a.m:Bye-Bye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不舍,窗外的呼和浩特好像昨天才来到,今天就要走了。阴山山脉在云层中还可以看见,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云海之中。我突然想要大声地喊叫,但是太累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能作罢。

我依旧靠着窗口,闭上眼睛,塞外的一幕幕如放电影一般从我眼前经过又消失,耳麦中一个声音对我说:

“就这样,让我牵着你的手,带你去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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