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赋流形

时间:2022-08-25 12:34:55

自然赋流形

生漆的汁液带着自然浓厚的野性。驯服它、驾御它能使人的自信得到恢复,这种自信的恢复,是创造力的源泉。

罗献兵的工作室有点乱,看起来像是木匠的地盘。他手握毛笔,正在埋头朝一块木板上“画”漆。从漆纹来看似乎没什么章法,甚至有点乱,但是他小心翼翼,唯恐预设的线条粗了或者细了。

犀皮的名字古怪,纹样诡谲,作为漆艺的一种技法,充满了神秘感。为什么叫犀皮?根据书籍所载,是因为这种漆器表面的纹样像犀牛肚脐眼周围的皮。对此,罗献兵不以为然,他理解的犀皮,就是人利用漆的脾性,和漆共同完成的一种有色彩流动感的创造。

生漆粘稠,流平性很差。为了克服这个缺陷,古代工匠在生漆中兑入桐油、荏由等天然材料以使器物表面在髹涂后能够平滑、光洁,便于下一步的工序。“一件漆器成功与否,表面平刷丝是第一要素,但是犀皮的制作不同于一般的漆器,它的第一要素是纹起。”罗献兵刚才屏息而做的,正是犀皮漆器最重要的工序——纹起。

犀皮具有辨识度极高的纹理效果,明代黄成《髹饰录》上载:“犀皮有圆花、松鳞、云纹诸斑。”流动的漆彩,乱中有序,熠熠生光,给人一种美感。这种美感的最初来源,正是纹起。

这很像景泰蓝技艺中的掐丝,即在胎体表面用凸起的铜片划定基础纹样。铜是金属,漆是液体;在铜丝纹样中点蓝,用的是流动的珐琅质,而犀皮则是在纹起的纹样中继续套色,所用材料依然是漆。漆漆相套,彼此的颜色互不干扰,这必然需要漫长的等待。前一批漆干到一定程度后,再补下一批,依次类推,直到所有表面均被漆覆盖。“胎体成形、打底、纹起、入阴干燥、套色、打磨、补敏、推光等几个大的工序过后,七八月时间就过去了。”罗献兵说,这还只是一切顺利的前提下的时间。

事实上,这个理工科出身的中年男子,已经在犀皮的世界中探寻了17年。这么长时间,他只做了两件事——让漆流动起来,让犀皮的颜色更绚丽。

“最难把握的还是纹起,纹起的效果直觉决定着人们对犀皮视觉效果的感知。”一种不善于流动的液体,加上各种颜色的矿物颜料,用斑斓的色彩呈现浑然一体的流动盛宴,这需要匠人在制作过程中“胸中有丘壑”,更需要他熟悉漆,擅于运用漆。就像“推手”,力量在彼此之间游动,犀皮的制作,是匠人和漆彼此沟通和共同创造的过程。

生漆含有天然“褚色素”,加入颜料后,大都会出现降色,色泽变得不明丽,这也是长期以来阻碍传统漆艺发展的一个瓶颈。《髹饰录》说:“粉红、嫩绿、雪白则漆不相应也”。传统漆艺是红和黑的漫长历史,黄、绿、蓝等色彩已非主流,粉红、嫩绿、雪白则更少见。罗献兵像做科学实验一样,选择上好的生漆,反复拿捏生漆冶炼过程的分寸,调出了激扬、明快的白色,这一白色被著名漆艺家何豪亮先生盛赞为“万年第一漆白。”

“认真、细致、耐心、精益求精是本分,大自然是宽厚和仁慈的,不会辜负对它挚爱的生灵。”向做漆器的人探讨技法,往往谈不成技法。看看天,品品茶,谈谈玄,所谓技法好像都没什么可陈述的,“不为外人道也。”但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与漆打交道,最了解生漆的脾性,也最能觉察出漆艺精进时那些最为细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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