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西部,我回不去的故乡

时间:2022-08-24 11:08:51

那年夏天去新疆,最想去看一条河,孔雀河。

新疆有好多风光优美的湖泊。不知道为什么独独要去看孔雀河。我顺着孔雀河走向她的荒原深处。如我想的一样,孔雀河的白天和黑夜一样寂静,日出和日落同样无声无息。有人来过,又走了。有人走了,又有人不停的来过。他们来看风景,放松人生。来看他人的生活与世界。但注定不会为这里永远的停留。

河边支着一顶破旧的帐篷,帐篷里面有全套的生活用具。一位哈萨克渔民正在河边打鱼。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我的猜测没错,整个夏天,他都在河边打鱼,如果没有人来买,打上来的就会晒成鱼干,留做冬天吃,或送给亲人朋友分享。他是一个懂汉语又健谈的哈萨克老人,我正不知道如何打l这寂寞的时光,有了他,我的灵魂在这个夜晚有了最好的歇息地。一老一小,相聊甚欢。他的豁达以及慈祥让我感觉他像父亲一样温暖。至今孤身一人的他,也借打鱼来打发心灵的孤寂。我们在河边燃起篝火,通红的篝火噼啪作响,驱走了夜晚的寒气。他用哈萨克人的传统做法,给我烤了一条大鱼。火上架一个铁架子,把鱼放在上面,鱼挣扎着死去了,但诱人的香味很快飘出来。虽然感觉很残忍,内心依然没有经受住美食的诱惑。一面喝酒一面慢慢闲聊,没有主题,东一句西一句,从他的故乡青海到新疆,从离他而去的妻子和不知何处的孩子到孤独此生,从死亡之海罗布泊到楼兰古城……

除了是一个渔民外,他还是一个民间资深音乐人,精通很多民歌,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喝了酒以后,他快乐得像孩子一样,给我唱歌,且歌且舞,自己吹奏乐器给自己伴奏。寂静的夜里,曲调在他的指缝间与篝火、水雾一起在孔雀河边缓缓流淌而出。满是皱纹的脸在火光和音乐中不停地变幻着沧桑的痕迹。我说不出那音乐的曲调是什么名子,但一样触动我的灵魂莫名其妙的忧伤。像他长长的一生,有高潮,也有低缓的部分。

无疑,这个晚上,我和哈萨克老人以及夜空那轮满月都是寂寞的,若说不同,寂寞也未必是一种寂寞。就像我不懂月光千年不变的姿势一直照耀大地,是不是为了春种秋收的等待?就像我不懂眼前的老人,他的寂寞是不是渴望离别多年杳无消息的妻子和孩子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所以,这漫长等待中的寂寞同样充满了幸福?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那音乐突然想放声大哭一样。

其实,我是明白的,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己。一路上,映入我眼底的,很多原本水流丰盈的河床成了干枯的瓦砾,森林被沙漠掩埋。村庄在山崖边上同那些枯萎的树木一样,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破败的泥房子在风雨中歪歪斜斜,即将倒塌,一只死去的动物只有它的白骨在烈日下静静地承受阳光的亲吻。山路上,偶尔有赶着牛的老汉经过,在偌大的山梁上显得孤独而瘦小。一个包裹着红头巾的老妪一脸汗水的在阳光下的田野里劳作,佝偻的背影令我想起离开我多年的外祖母……

她的故乡是西北某地一个贫瘠荒凉的村庄……

我一路行来,大概也是替我的祖母来寻她的故乡吧。天堂里的人也怀念故乡,就像我们在人间也渴望归宿一样,何况他们那一代的老人是念旧的。一路走来一路寻寻觅觅,在我的想像中,她的故乡早已经该山清水秀了吧。

可是……

如果我的祖母还活着,如果她看到故乡是这样的景象。

她一定会比我此时的心情更沉重,更难过吧。

大风裹起的沙土遮天蔽日,天昏地暗。我经过的西部已经没有了多少生命的灵魂。半枯半黄。丢了灵魂,无论天空还是大地,都会寂寞丛生。那一刻,激动的心变成了无言的沉默,尔后是隐隐的难过和心疼。我不知道我是在寻找祖父母曾经的故乡还是史书上记载的繁华与富有?还是专程为了西部的痛苦而来?

然而,我忧伤的同时,我也庆幸――

孔雀河得以活了下来,从远古时代活到今天是多么不易的事情,她又名饮马河,传说东汉大将班超在此饮马。所以,后人也称她为饮马河。从遥远的斯腾湖西部溢出,经过荒凉的沙漠地区,由西北向东南方向缓缓流去。最后注入罗布泊。一路上,孔雀河注定是孤独的。因为她是罕见的无支流水系,这在很多河流中极其少见。后来因为人类过度取水,在她流经大西海子水库之后便季节性断流。

在她的岸边,生长着茂密的胡杨林。如果说这块荒漠是块黄色的画布,孔雀河就是这画布上的一条唯一的绿色飘带。她用自己柔软的身躯守护着这片土地的森林,绿草,不允许沙漠侵袭。可是,有时也很奇怪,这面是茂密的胡杨林,那面就是寸草不生的沙丘。那些在河边安静生长的胡杨林,朴素而张扬,到了秋天,她的叶子五彩缤纷。就像梵高的画一样充满想像力。

我喜欢胡杨林,她让我想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在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的情况下,但仍然不屈不挠,坚守梦想,顽强的生长着。

这是胡杨林的可贵,我在想,若我们每个人都能长成自己的胡杨林,千年不死,那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胡杨林坚守自己的同时,也为孔雀河守护着安宁与幸福。

很多河流却没有孔雀河这样幸运,她们在遥远奔来的路途上,死掉了,干涸了。像罗布泊,1942年测量时,湖水面积达三千平方公里,1962年湖水减到六百六十六平方公里,1970年以后干涸。而在汉代,楼兰古城在这里车水马龙,罗布泊的水清澈得能照进天空,云很白,风很柔。后来,罗布泊像个年事己高的老人,死了,城市变成了瓦砾。被岁月掩埋成了后人的传说。专家说,罗布泊干涸主要是作为上游的水源地塔里木河两岸人口急剧增多,五六十年代,大批内地人口迁移西部,扩大耕地,开采矿藏,大量用水。几十年间,塔里木河上游修建了一百三十多座水库,盲目抽取河水,致使塔里木河由六十年代的一千三百二十一平方公里萎缩到一千公里,三百二十公里的河道干涸,以致沿岸五万多亩耕地受到威胁,1960年,塔里木河下游断流,罗布泊失去补充水源,迅速干涸,1972年后,罗布泊最后干涸部分为四百五十公里。罗布泊干涸后,周围生态环境发生巨大变化,防沙卫士胡杨林成片死亡,沙漠每年以三到五米的速度向罗布泊推进,很快,罗布泊就与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融为一体,从此,罗布泊成了寸草不生的地方,终年风沙肆虐。

罗布泊死的可惜,她曾经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湖,海拔780米,面积约2400―3000平方公里。她地处塔里木盆地东部古丝绸之路的要冲而著称。湖盆自南向北开始抬升,分割成几块洼地。罗布,古维吾尔语是聚水之地的意思。元代时她称罗布淖尔,淖尔蒙语的意思是湖泊。总之,在古代,罗布泊就是聚水的大湖盆。在汉代,罗布泊三百里,其水亭居,楼兰就是罗布泊上的一个古城镇。她在罗布泊以西,孔雀河道南岸7公里之处。整个遗址散布在罗布泊西岸的雅丹地形之中,历史上的楼兰是西汉时期西域三十六国之一,是楼兰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者,尉梨,西到若芜,且末。楼兰城依山傍水,公元三世纪后,楼兰迅速地萎缩。从楼兰遗址发掘出的文物却震惊了世界,其中有珍贵的晋代手抄本《战国策》,考古工作者还在楼兰墓葬群中发掘了一具女性木乃伊,经测定距今约有三千年,干尸衣饰完整,面目清秀,也就是后来我们传说中的楼兰美女。以及做工精细的汉锦等。

我们是知道罗布泊为什么而死的。那样一个美丽的湖泊水系说没了就没了。

河流消失的地方,最终也是人类消失的地方。

我在想有一天,美丽的孔雀河会不会遭遇罗布泊的命运?如果孔雀河像罗布泊一样死掉了,沿岸的城市没有一滴水,那些高楼林立的城市是否也会沦为死城?沿岸的广阔农田是否很快成为沙漠?我的问题没有人爱听,没有谁去真正的关心。大家关心的是自己年薪多少,什么时间能拥有比他人更多的财富,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得到。只要占有着,哪怕是以破坏的手段得到,就是幸福的。

罗布泊死了,我们却活了下来,如果有一天,地球上的所有湖泊都像罗布泊一样死了,我们该去哪里养活我们的儿孙?我们如何逃得死亡的一劫?如何继续我们心中的未完成的梦想?

没有人告诉我这个答案。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但是,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地球有一天真的会毁在我们的手里。

我居住的城市,三面被一望无际蔚蓝的海水包围,我时刻可以感受沙滩踏浪的陶醉,丽江山水皆风情,乡村婺源美得像梦境中的童话。周庄水乡淡雅宁静。凤凰神秘古老,香格里拉梦境一样纯净……

独独西部,每经过一个地方,我心里,愈发说不出的沉重。

她于无声无息中牵走了我灵魂的凝望和思考,一路走来,西部用忧伤填满我的眼神和心境。路经黄土高原时,大地干渴得四处是裂缝,地表裂开一处又一处的口子,像是人的皮肤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令人心疼。不敢往上踩,生怕踩疼了大地。生怕伤口流出了血水。生怕大地疼得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

偶尔有草的地方,也是稀疏的,远远的望去,一块绿一块黄,像得了皮肤病一样。

干渴。缺水。黄沙遍地。随处可见废弃的村庄与良田。

西部太渴了。渴到了焦灼状。渴到了寸草不生状。渴到了被死亡包围的状态。

曾经的那些宽广的草原哪里去了呢?

那些丰盈的河水哪里去了呢?

华尔街有一句著名理财理论: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套用这句话,我想说一句话――

你伤害了大地,大地也会采取报复手段。

现在,我们收获了践踏大自然的苦果。还不及时醒悟。还不停止伤害。

大自然想哭,却流不出忧伤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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