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的修辞学分析

时间:2022-08-23 10:59:06

《离骚》的修辞学分析

摘 要:《楚辞》是先秦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反映了战国末期南方楚地的语言现象。《楚辞》也被视为我国浪漫主义文学作品的源头,其在写作上运用多种修辞手法,是古汉语修辞学研究的优秀范本。本文选取《楚辞》代表性篇目――《离骚》,在综合各家对《离骚》的注解之言的基础之上,试图通过举例论证的方法,分析《离骚》中涉及到的修辞学范围之内的各种修辞手法,以期对《离骚》修辞性写作手法有更全面、深入的认识,对从修辞学角度辨义与翻译《离骚》有所启示。

关键词:《离骚》;修辞学

引言

修辞学是一门研究如何调整修饰语言,使语言表达准确鲜明、生动形象的科学。修辞是语音、语义、词汇、语法的综合运用,使语言准确、鲜明、生动、形象,以增强交流思想、表情达意的效果。

《离骚》是我国浪漫主义文学作品的源头,其在写作上运用多种修辞手法,是古汉语修辞学研究的优秀范本。对《离骚》进行修辞学分析,通过实例了解古汉语修辞学理论,不仅为《楚辞》其他篇目的修辞学研究奠定基础,也是从修辞学角度对《离骚》辨义与翻译研究的提出。

一、《离骚》修辞学分析

1.比喻

比喻也作“譬喻”。比喻有三要素:本体、喻体和比喻词。

(1)借香草喻贤人及优秀品格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离”“芷”“兰”也是在用来比喻美好芳洁的品格。

2.设问

设问分为两类。一类是自问自答,答在问后。另一类设问是只问不答,答在问中。这一类设问又叫做“激问”“反问”“反诘”,重在加强语意。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3.借代

借代也叫“代称”。甲事物和乙事物不相类似,但有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利用这种关系用乙事物代替甲事物,就叫借代。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皇舆:国君所乘之车,在此代指朝廷、国家。王逸注曰:“皇,君也。舆,君之所乘,以喻国也。”“皇”与“舆”组成专用名词,与“败绩”相对应。

4.互文

互文,训诂学术语。又叫“互辞”“互言”。互文是参互成文,合而见义。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美之能当?“当”与“得”为互文,义为“得当”,“确切”。

5.摹状

摹状就是摹写事物的情状,包括摹形和摹声(也叫“拟声”)两类。摹状最常用的手法就是使用联绵词和叠音词,以增强描写的形象美和音乐美。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

摹状还常常使用描写性词语去具体描摹事物的情态、动作。“苟余情其信以练要兮,长颔亦何伤。”

摹声还可以使用感叹词来表现。乱曰:已矣哉!

6.夸张

夸张也叫“夸饰”。就是用形象化的语言把事物的本质特征夸大或缩小,以取得强烈的表达效果。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汨”,迅疾貌。作状语提前,强调时光像水流一样疾逝。

7.转类

转类就是词类活用,本属语法范畴,可以使语言精练、生动。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名”“字”此处为名词活用作动词,义为命名、取字号。

8.比拟

把物当作人来写,或把人当作物来写,就叫比拟。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骐骥:骏马,千里马,喻以屈子为首的贞壮之士。屈原在此,是以骐骥自喻,赋予骐骥以人的意志,意在说:我就是贞壮之士,你来驾驭我吧,我辅佐你像三后那样“遵道而得路”。

9.对偶

对偶就是把字数相等,结构相似的语句两两相配,用以表达密切相关的意思。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结构上,前两句的句子构造为“状语+动词+名词+之+数量短语”;后两句的句子构造为“动词+名词+与+名词”。内容上,通过所列香草,皆喻屈子任三闾大夫时所培养的学生,以对偶方式表明屈子治国希望的寄托。

10.用典

用典也叫“稽古”。就是援引古人事迹来证实自己的观点,增强文章说服力。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此处,不论三后所指为“禹、汤、文王”还是“古楚三后”,其都是在用先人典故来论证明君纳贤而成就事业的事实。

二、《离骚》修辞学分析与辨义

古汉语发展脉络长远,而且在流传的过程中,不乏脱简、传写、翻刻、虫蛀、鼠咬、后人的肆意改窜等致使的文字上的误夺、增益。因此,《离骚》辨义是一个值得探讨但有具有难度的问题。关于《离骚》的注释与辨义版本众多,其中不乏名家名著,各学者的观点有继承与发展,也有批判与摒弃。《离骚》乃至《楚辞》,其辨义一直是楚辞学界研究与争辩的热点。从修辞学角度探讨《离骚》的辨义问题是一个新的思路。修辞学分析从写作手法及文句构造上,给予辨义启示。

1.比喻与辨义

朝搴o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郭沫若先生《屈原赋今译》中译为:“我在春天去攀折山上的木兰,我在冬天去收揽水边的藻。”屈子之所以用“木兰”、“宿莽”遣词造句,意在取“木兰”剥皮不死,“宿莽”拔心不死的顽强之义,是艺术引类取义的譬喻手法。当代楚辞学者赵沛霖指出:“其实‘奇服’也好,‘初服’也好,皆非实写,都不过是‘引类譬喻’的比兴象征之法……从艺术上说,诗人这样描绘自己的形象,也是艺术构思的需要。只有披花戴草,使实际生活中的诗人恍然变成玉肌冰骨的‘神’,才能与后边所写的冰清玉洁的天国生活协调起来,从而为诗人乘龙驾凤的天国神游打下了基础……”郭沫若将“朝”“夕”译为“春”“冬”,已完全丧失屈子感叹“恐年岁之不吾与”而抓紧时间励志修态报国的紧迫感。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郭沫若先生《屈原赋今译》译为:“我驾着骏马正打算去奔驰”。这完全曲解了屈子的本意:表述自己修洁励志,被疏远后依然想抓紧时间报国图志。此处屈子以“骐骥”自喻,是在说:我就是忠贞之士,你来驾驭我吧,我辅佐你像三后那样“遵道而得路”。

2.设问与辨义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翻译时应注意设问的修辞手法,译为“何不抚驭贞壮而摒弃奸佞呀,何不改变当今用人的轨度啊?”。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此句用反问手法,应译为:“间杂申椒菌桂普通志士啊,哪里只是联结蕙那样的奇才啊?”

3.借代与辨义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郭沫若《屈原赋今译》将后一句译为“怕的是君王的乘舆被破坏”。“皇舆”喻指国家,不可分解,此处拆译为“君王乘坐的专车”不恰当;“败绩”指国家倾覆,不能被译为君王乘坐的车“被破坏”。

4.互文与辨义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清・徐焕龙曰:“何不,与上文互文,上不字已暗含一何字。而又带起下文之词。”所以翻译时应注意互文的修辞手法,译为“何不抚驭贞壮而摒弃奸佞呀,何不改变当今用人的轨度啊?”。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美之能当?”“得”与“当”运用互文的修辞手法,义为“得当”“确切”。两句译为“览察草木还未得知香臭啊,览察玉之质美岂能得当?”

5.摹状与辨义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李朝辉《屈原楚辞正宗》将后一句译为“用胡绳搓成一根根又长又好的绳索。”“{{”,是绮丽逶迤洒洒脱脱的样子,译成“又长又好”,已失去重叠式摹状词所表达的优美而潇洒的辞情。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节。纷:纷,盛多、众多貌。运用摹状的修辞手法。此处引申为“众人”“人群”。后句中“纷”运用摹状的修辞手法,应译为“人群中你独独有此美好服饰。”《屈原赋今译》译为:“偏偏的一个人有这样的奇装?”,不妥。

6.夸张与辨义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九死”,《屈原赋今译》中译为“死上九回”;《屈原楚辞正宗》译为“死九次”,都不妥。“九死”在此非实指,意谓爱好修洁,即使九死无一生依然不悔。利用夸张的修辞手法,表达誓死修洁之志。

7.转类与辨义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厚”:重,大。此处运用转类的修辞手法,义为动词“看重”“器重”。

8.比拟与辨义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屈子在此,将“九疑”拟人化,以示九座山峰都以主人身份站在屈子立场迎接百神以尽地主之谊。同时,与上一句描写“百神”对仗。《屈原赋今译》译为:“九嶷的女神”。《屈原楚辞正宗》译为:“九嶷山上的众神”。两者皆混淆主语。

9.对偶与辨义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惟:思考,谋虑。此处义为“想到”。《诗・大雅・生民》:“载谋载惟”(载着谋划载着思虑);《九章・抽思》:“数惟荪之多怒”(每每想起君王多次发怒)。“惟”在此处不是发语词,作“想到”义,与后句“恐”字相对仗。

10.用典与辨义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此处用禹、汤之典故,但多将“汤禹”误译为“商汤”和“夏禹”。一方面,根据时间顺序,汤禹不应错置;另一方面,古无倒称汤禹之例。“汤”亦有“大”之义。姜亮夫先生辨“汤禹”说:“则‘汤禹’犹后言‘大禹’也……古书皆言‘禹汤’,已成通例,无言‘汤禹’者。”

综合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离骚》作为《楚辞》的代表篇目之一,其所用修辞手法多种多样,从修辞学角度研究《离骚》,不仅为《楚辞》浪漫主义写作研究提供新的视野与方法,也是我们理解先秦诗歌修辞甚至古汉语修辞学的良好范本。此外,《离骚》的辨义与其修辞学研究是相辅相成的,本文在综合各家注解、翻译的基础之上分析离骚的修辞手法,同时,这种修辞学研究为《离骚》辨义的再发展又提供了新的路径与视野。(作者单位:四川大学)

参考文献:

[1] 向熹.古代汉语知识辞典[M].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四川辞书出版社,2007.6.

[2] 宋・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3.

[3] 从药汀.屈原赋辨义.离骚卷[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6.

[4] 郭锡良等.古代汉语.下册[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6.2.

[5] 王力.古代汉语.第4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9.5.

上一篇:《人言可畏》中典型人物形象分析 下一篇:沈辽诗歌艺术手法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