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官员抛子黄河:前妻一纸《谅解书》的分量

甘肃金昌市金川区人事局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樊兆焱,将自己12岁的儿子樊晓明从高高的大桥上抛进滚滚黄河中,然后自己也投河自尽,所幸被河水冲上岸生还,但他的儿子却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在震惊世人的同时,也让人们困惑不解:樊兆焱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毒手?案发后,樊兆焱的同事、同学为何联名向司法机关替他求情?樊兆焱在遗书中痛斥前妻姜玉香是“毒妇”,隐藏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就在樊兆焱被押上审判台的关键时刻,痛失爱子的姜玉香向法官送递交了一份《谅解书》,她为何恳请法官对前夫樊兆焱从轻处罚?

人伦惨剧:官员抛子黄河疑云密布

2009年2月19日晚,有人发现一对父子模样的人在兰州安宁黄河大桥上徘徊,形迹可疑。就在路人颇感诧异时,触目惊心的一幕瞬间发生了:只见那名成年男子突然一把抱起孩子,从高高的大桥上抛入滚滚黄河里。然后,这名男子紧跟着纵身一跃,跳入滔滔河水中……

兰州市公安局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救,黄河呜咽,却始终不见落水者的身影。

就在警方心弦绷紧时,2月21日,一位神秘男子走进公安局,表情平静地对警察说:“我叫樊兆焱,前天晚上我将儿子樊晓明扔进了黄河。”说罢把双手伸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陈述了他的作案经过。

2月19日上午,樊兆焱对12岁的儿子樊晓明说:“这个双休日爸爸带你出去旅游。”于是,晓明便跟父亲一大早乘车赶往省城。途中,父子俩还在大巴车上玩扑克牌游戏。中午到达兰州后,樊兆焱专门挑选了一家肯德基店,让儿子大饱口福。当天晚上,父子俩打的来到安宁黄河大桥,在交谈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便发生了本文开头触目惊心的一幕。令樊兆焱郁闷的是,他跳河自杀失败,一个多小时后被河水冲上岸生还。

樊兆焱的讲述令人瞠目结舌!当民警了解到樊兆焱的身份后,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现年38岁的樊兆焱在金昌市金川区人事局工作,还任职该局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民警随后对樊兆焱的住宅小区展开调查。听说樊兆焱将儿子抛进黄河,小区居民们一个个万分震惊。在左邻右舍眼里,樊兆焱为人忠厚本分,他还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邻居们经常看到樊兆焱每天一大早起床后给儿子挤牙膏刷牙,帮儿子烧热水洗脸,他怎会发癫将亲生儿子扔进黄河?

案发后,樊兆焱的现任妻子刘梅来到派出所“探监”,她问樊兆焱:“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樊兆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流泪满面地对刘梅说:“老婆,对不起,我让您再次回到孤独之中。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与您牵手再续未了情缘。”

刘梅前脚刚走,樊兆焱的前妻、樊晓明的生母姜玉香便来对樊兆焱咆哮道:“虎毒不食子,你居然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简直泯灭人性啊!”面对前妻哭得死去活来,樊兆焱轻蔑地瞟了一眼姜玉香,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毒妇,滚!”

公务员抛子黄河的消息震惊全国。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樊兆焱的单位同事、同学等人联名给司法机关写了《量刑恳请书》,恳请司法机关从轻处罚樊兆焱。信中说:“我们与樊兆焱相处二十余年,日常生活中他一向严于律己,人品和口碑都很好。调入金川区政府机关工作后,在工作中他始终兢兢业业,在同事和领导眼中他是一名称职、合格的公务员。”

信中写道,樊兆焱还是一位菩萨心肠的爱心人士,经常乐善好施。一位中学生因家境贫寒而面临辍学,樊兆焱慷慨解囊,资助贫困生读完高中后,又资助他上大学。

优秀公务员、称职父亲、爱心人士、联名求情信……这些词汇集中在抛子黄河的樊兆焱身上,令案情扑朔迷离。就在人们为人事官员用极端手段杀害儿子的动机而百思不得其解时,樊兆焱语出惊人:“是姜玉香这个毒妇害死了我的儿子!”

随着审讯的展开,樊兆焱向司法机关披露了自己“被逼上绝路”的情感遭遇。

破镜难圆:前妻逼出一个“精神弱者”

樊兆焱于1970年出生,1990年从西北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金昌市一所地处偏僻的学校――全东中学任教。六年后,樊兆焱与本校女教师姜玉香擦出了火花,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樊兆焱的父亲不愿意让儿子一辈子在偏僻的乡镇中学,担心一旦儿子在乡镇成家,就会耽误大好前程,因此坚决反对儿子跟乡镇女教师交往。

“不,我的爱情我做主!”樊兆焱第一次公然违抗父旨。在樊兆焱的记忆里,父亲从小对他管教严格,他的人生似乎一切都被父亲规划着。在强势父亲的“操作”下,樊兆焱养成了懦弱的性格,事事都服从老爸的安排。如今已经参加工作,就是想在乡镇成家立业,脱离父亲的“控制”。

“你简直犯贱!”樊兆焱的父亲暴跳如雷。樊父如此激动是因为他调查了姜玉香的背景:她不仅大樊兆焱2岁,而且还有过一段婚史。樊父从准儿媳的前夫那里打听到,姜玉香性格刚烈,凡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她就是砸碎也不让别人得到。樊父担忧儿子色迷心窍“跳进火坑”,因此百般阻止樊兆焱跟乡镇女教师拍拖。

然而,樊兆焱这一次铁了心跟老爸叫板,在拍拖仅半年后,樊兆焱和姜玉香就于1996年闪婚,让樊父气得直翻白眼。

婚后第二年,樊兆焱的儿子樊晓明呱呱坠地。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樊兆焱的婚姻便亮起了红灯。因生活中的磕磕碰碰,两人的感情产生了裂痕。2004年,精疲力竭的樊兆焱与妻子协议离婚,孩子判归姜玉香抚养。

就在樊兆焱为走出婚变泥潭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时,噩梦从天而降。原来,离婚后姜玉香反悔了,她三番五次要求复婚,遭到樊兆焱的断然拒绝。姜玉香不甘心,她采用柔情战术和骚扰战术,弄得樊兆焱心烦意乱,避之不及。

为了帮助儿子躲避前妻的纠缠,樊父于2005年将樊兆焱从乡镇中学调到金昌市金川区人事局。此举惹怒了姜玉香,她认为是樊父从中作梗,通过电话和手机短信辱骂樊父“拆散别人姻缘,是乌龟王八蛋”。闹得樊家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就在这时,樊兆焱坠入爱河,与本单位同事刘梅擦出火花。

刘梅也是一位离异女士,身边还有一个6岁女儿。在樊兆焱眼里,刘梅不仅年轻漂亮,而且温柔贤淑。共同的情感经历让他俩惺惺相惜,很快成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2006年6月,樊兆焱与刘梅步入婚姻殿堂。

惊闻前夫成了别人的新郎,姜玉香妒火中烧。此时她使出了一招杀手锏:经常带着儿子到樊兆焱的家中“认亲”,有时还光顾樊兆焱的单位吵闹。更令樊兆焱窝火的是,姜玉香无休止地闹下去也给他新组建的家庭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尽管现任妻子刘梅通情达理,但姜玉香明里暗里故意上门挑衅与找茬,让刘梅非常尴尬。

樊兆焱非常珍惜第二次婚姻,为了保护现任妻子免受骚扰与伤害,他想出了对付前妻的办法:变更儿子的监护权。在樊兆焱看来,只要将儿子接过来一起生活,前妻便没有拿儿子频繁“探亲”的借口。于是,樊兆焱向法院提讼,如愿以偿地争取到了对儿子樊晓明的监护权。

樊晓明来到父亲的新家后,继母刘梅对他悉心照料,不仅每天给他烹饪可口的饭菜,还给他买了大量新衣服和玩具。渐渐地,晓明融入了这个新家,与继母和妹妹相处得十分融洽。樊兆焱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樊兆焱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时,一个可怕的阴谋悄然袭来。

一个月后,姜玉香将儿子接到了乡镇住了两天。晓明返回市区后,突然性情大变,他不仅不再搭理继母和妹妹,而且脾气一夜之间变得暴躁。

起初,樊兆焱也没在意。然而,姜玉香频繁看望儿子,晓明每次从生母家回到父亲身边后,怪事接连发生。晓明不是嫌弃继母做饭难吃,就是对刘梅母女发无名火,甚至将继母的鞋子藏起来,导致刘梅上班只好穿拖鞋。

樊兆焱怀疑前妻教唆儿子,便恳请社区、妇联和学校给晓明做工作,晓明非但不理睬,而且变本加厉,甚至跑到继母的单位撒泼,搞得樊兆焱焦头烂额,对儿子束手无策。他为此对妻子刘梅说:“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但在前妻面前,我却是一个可怜的精神弱者。”

樊兆焱话音刚落,晓明便给父亲下了“最后通牒”,吓得樊兆焱魂飞魄散。

良知发现:一纸《谅解书》的道德分量

“我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逼迫我跟你复婚,但是请你别再给儿子灌输被抛弃之类的邪念,这样会扭曲孩子的心灵。”樊兆焱找到前妻,干脆把话挑明:“就算你能拆散我的新家,我也不会跟你破镜重圆。”

见前妻仍然我行我素,樊兆焱只好恳请姜玉香父母和亲友出面劝其“放手”。然而,姜玉香探视儿子的频率不降反升。更可怕的是,樊晓明对继母从强烈抵触发展到拳脚相加。

有一天,晓明从母亲家返回后双眼敌视着刘梅,盯得刘梅浑身发怵。就在刘梅想避开继子的目光时,晓明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话:“你是一个第三者。”

从12岁的孩子口中听到“第三者”这个词语,刘梅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她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放声痛哭。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那天,晓明嚷着要将刘梅母女轰出家门,冲上去抢夺刘梅身上的钥匙,并用指甲抓破了刘梅的脸。

儿子的暴力事件令樊兆焱大为震惊。他让儿子给刘梅道歉,晓明不肯,樊兆焱便扇了儿子一耳光。晓明不躲不闪,对父亲提出三个要求:“第一,让刘梅母女滚蛋;第二,你必须跟妈妈复婚;第三,把我的户口迁移到乡下。”晓明最后加重语气强调:“我给你十天时间,如果你不照办,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解决。”樊兆焱呆若木鸡,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儿子的最后通牒一下子将刘梅母女的生命安全悬在了空中。

从那一刻开始,樊兆焱陷入了两难的绝境。他希望儿子健康快乐成长,同时又深深爱恋着妻子刘梅。他不会答应儿子的三个无理要求,却又找不出一个办法化解亲情危机。随着儿子“最后通牒”倒计时一天天逼近,樊兆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樊兆焱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将儿子“退还”给前妻,也许这样大家都有一条活路。于是,樊兆焱再次紧急向法院申请变更监护权。然而,当着晓明的面,姜玉香明确表示不要儿子。樊兆焱彻底傻了!

樊兆焱绝望了,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以死保护刘梅母女。2009年2月16日深夜,他用办公室电脑给妻子刘梅写遗书:“梅,我深爱的梅,从一开始追你,你就是我心目中能够共同生活一辈子的爱侣,我真的好想与你厮守终生,但命运的辘轳却将我引向了另一条路……”遗书还没写完,泪水早已打湿了键盘与鼠标。

2月17日,樊兆焱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便问晓明:“你妈妈不要你了,如果我也不要你,你咋办?”儿子的回答改变了樊兆焱的自杀的念头。晓明说:“如果你们都不要我,我就辍学到社会上瞎混呗。”樊兆焱心里一阵冰凉:与其让儿子将来流落街头危害社会,还不如让他跟老爸一道静悄悄地离开人世。

想着马上就要和儿子同归于尽,樊兆焱对前妻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他也给姜玉香留下了一份遗书:“你这个毒妇,想着法子以亲生骨肉为工具破坏别人的家庭。毒妇呀毒妇,请拍拍你那肮脏的狼心狗肺去享受肮脏的灵魂的折磨吧。我现在带着我心爱的儿子走了,谢谢毒妇的成全。”

樊兆焱想起“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成语,便把父子死亡之地选在黄河,期盼在死亡之旅中出现转机奇迹。在带着儿子出发之前,樊兆焱给前妻不停地发送了大量手机短信,乞求姜玉香放他一马,否则悲剧将很快发生。然而,在长达十二个小时里,姜玉香没有回复一条短信。

来到安宁黄河大桥桥头,樊兆焱发现附近有个电话亭,便恳请儿子给其生母挂个电话,劝说母亲“放手”。晓明坚决不给母亲打电话。

在桥上徘徊期间,樊兆焱仍下不了狠心,多次恳求儿子放弃“最后通牒”,晓明没有任何妥协余地。樊兆焱彻底绝望了,他抱起儿子高高地举起来。晓明没有向父亲求饶,也没有向路人呼救,就在这一瞬间,樊兆焱听到儿子说了两个字:“嗯,爸。”由于父子关系紧张,晓明很久没有叫“爸爸”了。樊兆焱浑身一颤,他的心软了。然而,已经晚了。此时的樊兆焱的双手已经松开,樊晓明从20多米高的大桥上坠入冷凉的黄河中。

愧疚与悔恨煎熬着生还的樊兆焱,他强烈要求法官判他死刑。坐在旁听席的母亲和妻子刘梅哭昏过去。这时,一封《谅解书》让庭审再起波澜,“作者”正是樊兆焱的前妻姜玉香。

原来,姜玉香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良知发现后备受煎熬。她觉得前夫的肉体在狱中服刑,而她的灵魂在狱外服刑。她在《谅解书》中写道:“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是我做错了。”

这份《谅解书》没有得到樊兆焱的谅解,但在法律上却举足轻重,兰州中院从轻判处樊兆焱无期徒刑。

这份《谅解书》在法律上救了樊兆焱的一命,在道德上也成了“作者”姜玉香人性与良知的最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