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工作室,不是工厂

提起Take-Two，恐怕很少有玩家不知道，《侠盗猎车手》（Grand Theft Auto）、《英雄本色》（Max Payne）、《文明》（Civilization）……这些都是玩家心目中的神作。尽管游戏已经玩得很熟，但对于这家曾经入选“全球成长最快的100家科技公司”的美国游戏公司，我们仍是如雾里看花――Take-Two旗下到底有哪些知名的工作室和游戏？开发《侠盗猎车手》的是一群怎样的人？已过不惑之年的席德・梅尔（Sid Meier）现在的心态是怎样的？我们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玩到《永远的毁灭公爵》？……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走访了刚刚在上海成立的Take-Two中国工作室的总经理朱里安・巴瑞斯（Julien Bares）。

时间约在中午11点，朱里安・巴瑞斯迟到了几分钟。他一面脱下外套，一面笑着自嘲说：“你知道的，我是法国人嘛。”坐下后，他略带歉意地解释说：“昨天晚上玩《文明IV》玩得太晚了，你看，我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

Take-Two中国工作室成立之前，朱里安・巴瑞斯一直就职于法国育碧。他从事游戏开发已有八年时间，其中四年半在法国，三年半在上海。相信很多玩家对两年前那款卡通渲染风格的主视角射击游戏《代号XIII》（XIII）记忆犹新，朱里安・巴瑞斯就是这款游戏的制作人。结束《代号XIII》的开发后，他又先后担任了PS2版和GC版《分裂细胞：明日潘多拉》（Splinter Cell：Pandora Tomorrow）的制作人。去年年底，巴瑞斯离开育碧，加入Take-Two，开始着手组建Take-Two中国工作室。我们的聊天从他“执导”的第一部游戏――《代号XIII》开始。

记者：《代号XIII》的风格很独特，但销量平平，为什么？

朱里安：在欧洲卖得还可以，卖了70万套，但在美国不是很理想。育碧的北美市场做得一般，军事游戏卖得很好，比如《分裂细胞》和《彩虹六号》，可其它类型的游戏在北美的销量都不太理想。育碧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有很好的员工，有很好的品牌，有很好的游戏，不过作为制作人，我觉得他们在市场推广方面并不很得力。

记者：Take-Two昨天刚刚公布了2005年度财报，财报对2006财年的整体预期并不好，圣诞期间的第一财季的营收预期只有2.3亿到2.5亿，而去年同期的营收是5.03亿。今年为什么会滑坡这么厉害？

朱里安：去年这个时候《侠盗猎车手：圣安德里亚》刚刚发售，而今年年底“侠盗猎车手”系列没什么新作出来，只有一款PSP游戏《侠盗猎车手：自由城故事》（Grand Theft Auto：Liberty City Stories）。Rockstar在这一季度发售的同样以黑帮为题材的游戏《勇士帮》（The Warriors）虽然评价很不错，但销量一般。其它原定要发售的几款大作都被延迟，例如原定于10月发售的Rockstar的新作《校园恶棍》（Bully）将延期半年，还有2K Sports的《网球高手2》（Top Spin 2）和《大学篮球2K6》（College Hoops 2K6）等Xbox 360游戏也被延期。家用游戏主机正处在更新换代的过渡期，很多玩家都在观望，所以公司财报大大调低了2006财年的预期收益。

记者：很多玩家可能只知道Take-Two旗下的《侠盗猎车手》、《文明》这些游戏，但对于Take-Two公司内部工作室的结构并不是很了解，您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朱里安：Take-Two公司总部在纽约，旗下主要的子公司有三家：Rockstar、2K Games和Global Star。其中Rockstar的名字可能是大家最熟悉的，Rockstar本身就有Rockstar North等七家工作室，他们的作品除了《侠盗猎车手》外，还有《英雄本色》、《侠盗猎魔》（Manhunt）、《勇士帮》、《湾岸》（Midnight Club）等。

Take-Two的第二家子公司是2K Games，我们中国工作室就隶属于2K Games。2K Games成立于2005年初，旗下集合了众多知名工作室，包括刚刚收购的Irrational工作室，席德・梅尔领导的Firaxis工作室，《梦幻帝国》（Imperialism）的开发者Frog City工作室、《铁路大亨》（Railroad Tycoon）的开发者PopTop工作室等。他们所的游戏也有很多重量级的，比如上季度发售的《英雄萨姆2》（Serious Sam 2），将在明年发售的《掠食》（Prey）和《上古卷轴IV》（The Elder Scrolls IV）等，都是PC玩家非常期待的。

2K Sports是2K Games旗下的体育游戏品牌，Take-Two从世嘉手里收购了Visual Concepts和Kush Games两家工作室，从微软手里收购了Indie Built工作室。现在2K Sports的体育游戏阵容空前豪华，是唯一能和EA Sports相抗衡的品牌，《NBA 2K6》、《NHL 2K6》和《MBL 2K6》这些2K系列的口碑和销量都非常好。

Take-Two旗下还有一家Global Star的子公司，以家庭娱乐教育类游戏为主。例如《查理与巧克力工厂》（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等面向儿童的游戏，以及《冲突》（Conflict）之类军事题材的游戏。《永远的毁灭公爵》也将由Take-Two旗下的Gathering发行。

记者：Take-Two一共有13家工作室，中国工作室是不是它设在亚洲的第一家工作室？

朱里安：是的，中国工作室是Take-Two在亚洲开设的第一家工作室。如果按照整个亚太地区来算的话，Take-Two在澳大利亚还有一家刚刚收购的Irrational Games公司，这是一家非常出色的工作室，开发过《系统震撼》（System Shock）和《自由力量》（Freedom Force）等系列，现在正在制作《生化震撼》（Bioshock）。我上次去纽约的时候在总部玩了这款游戏，非常棒。

中国工作室这边最初会做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比如移植、本地化，从总部拿一些外包项目来做。这对于现在这批经验丰富的人来说（注：Take-Two中国工作室的核心成员多为上海育碧的前员工）是小菜一碟，对于新员工来说，则是一个培训的过程。但我们的最终目标不是做别人的项目，我希望在三到五年后，拥有属于我们中国工作室自己的原创品牌，就像Rockstar的《侠盗猎车手》和Firaxis的《文明》那样。

记者：Take-Two会给你们多大的自由？

朱里安：Take-Two有两句信条，其中之一是“灵活、迅速、充满创意”。他们愿意信任别人，愿意赋予别人充分的权力，让别人决定自己的事情。Take-Two会给工作室独立的自主空间，比如我们可以自己决定做什么项目，如果他们让我们做某个项目，我觉得不理想，可以说“不”。其次，我们可以提出来需要多久完成，他们尊重开发者的意见，如果我在考察后觉得这个项目需要六个月才能完成，他们会接受我们的安排，而不会想当然地要求在三个月内一定完成。当然，每家发行商都会严格控制制作流程，但正如女人需要怀胎十月才能把孩子生出来，如果提前让孩子出来的话，就会有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记者：Take-Two中国工作室目前在做什么项目？

朱里安：我们正在开发一款非常有名的游戏的亚洲版本，包括中文、韩文，也可能会有日文。这个亚洲版与北美卖的是不同的两个版本，除了语言不同外，还加入了新的音乐，并且根据亚洲的文化加入了与亚洲密切相关的新地图。

记者：能透露一下是哪款游戏吗？

朱里安：好吧，是《文明IV》。这个项目就是我们自己挑的，因为我本人是一个“文明”迷。我们这次制作的亚洲版本中的新地图的数量和内容，也都是由我们自己而不是Firaxis决定的。

记者：Take-Two中国工作室目前有多少人？今年计划扩展到怎样的规模？

朱里安：我们现在大约有20多人，今年希望扩充到70～80人，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规模。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家世界级的工作室，而不是世界级的工厂。

记者：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朱里安：你知道Firaxis工作室有多少人吗？只有80人，两名制作人，不，实际上只有一个半制作人。席德・梅尔？不，席德・梅尔是神。他是创意总监，不是具体的制作人。在Firaxis工作室，居于要位的都是席德・梅尔的老部下，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将。这支团队非常稳定，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已经不再把做游戏当成工作，而是当作一种兴趣，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开发自己喜欢的游戏。你知不知道《侠盗猎车手》有多少人在做？只有70人。他们每个人都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份确实需要他们施展才华的工作。而且他们很团结，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外出，这也是他们能做出好游戏的原因之一。

Take-Two旗下工作室的规模多在100人左右，手头有一两个自己的作品。如果你想做自己的原创游戏，如果你想保持工作室的活力，就得把工作室的规模控制在一定的人数以内。不可能有500人的工作室，500人的不是工作室，而是工厂。我们不想成为工厂，开上几条生产线，找几百人，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我们希望培养一支创作型团队，就像一支乐队。

记者：次世代主机已经正式亮相，为了降低开发成本，听说EA、Activision、THQ这些游戏巨头今年都会来中国开办他们的“工厂”，加上原有的育碧、EA中国工作室、科乐美、东星、世嘉等国外厂商，人才的争夺会很激烈吧？

朱里安：有经验的人手的确难招，但我们的发展方向和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公司不同，我们的目标是开发自己的原创品牌。我知道有些人加入大公司是为了对他们未来的职业生涯有所帮助，但也有些人是真正想要做自己的游戏。比如EA中国工作室（指前年组建的针对中国市场作研发的工作室），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做POGO；如果你想做自己的游戏，你的梦想肯定是去做《文明IV》，而不是POGO。在中国，游戏公司虽然很多，但我觉得真正想做游戏的人不多。

记者：次世代游戏的开发成本与上一代相比，大约增加了多少？

朱里安：我不清楚具体的预算，这些仍然是秘密。我只能说以前开发一款PS2游戏可能需要700到800万美元，现在则需要2000到3000万美元。开发PS3游戏的成本可能提升了三倍左右。

记者：如果把开发放在中国的话，大约可以节约多少成本？

朱里安：中国的人力成本大约比欧美低3到5倍。当然，如果仅仅追求低成本的话，你可以去印度等国家，那儿的成本更低。但中国有很多印度所没有的东西，例如游戏文化。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玩游戏的传统，比如麻将。中国玩家接触电子游戏的历史也很悠久，从FC时代就开始了，玩的类型也很丰富。游戏的这种氛围很重要，你只有热爱游戏，而且熟悉各类游戏，才会在创作中有更多的点子。

而且中国员工很好学、很谦虚，愿意合作。欧洲也有一些国家的开发成本比较低，比如波兰、乌克兰和俄罗斯，但中国员工更易于管理。你知道，法国人比较自大，以自我为中心，如果你让法国人去做一件什么事，你首先得告诉他：他是最棒的。

记者：您希望招募什么样的人才？新人还是老人？

朱里安：我们现在手头有一个项目，3个月后会增加到5个，其中3个需要真正的研发。所以我们要提前招兵买马，磨合团队。接下来我们准备再招15个程序、20多个美术，还有策划、制作人等。新人、老人我们都需要，就像一支足球队，一支健康的球队必须既有老人又有新人，老人体力差，但有经验，知道遇到问题该如何处理；新人经验不足，但体力充沛，有冲劲，敢玩命。一支球队既需要能控制场上节奏的老球员调度指挥，也需要体格健壮的年轻队员来回冲刺。

记者：Take-Two从来没有做过网络游戏，既然在中国成立了工作室，将来会不会做网络游戏？

朱里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公司都一窝蜂地去做网络游戏，网络游戏真正赚钱的有多少？它们还能赚多久？盛大？你能肯定盛大还会像现在这样赚钱？对于Take-Two来说，网络游戏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风险很大，而收益并不可知，Take-Two的制作小组的强项在于开发有内涵的单机游戏，他们的梦想是开发出《侠盗猎车手》和《文明》这样的游戏，而不是网络游戏。

记者：您玩过的游戏中印象最深的有哪些？

朱里安：我最喜欢的游戏是《英雄本色》（Max Payne）一代，非常非常棒的一款游戏。“子弹时间”（Bullet Time）当然不错，更让我感动的是它的情节，故事写得非常好，就像在看电影。

其它还有很多游戏，比如《文明》。我是个胃口很杂的玩家，最近在玩GC版的《马里奥足球》，很有趣，有点像《少林足球》，去年E3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早赶到会场，抢个位置坐在那儿玩上一个小时这款游戏。还有《噗哟噗哟》（PuyoPuyo），我常和妻子一起玩。

记者：最后向您打听一个消息，《永远的毁灭公爵》究竟还在不在开发？

朱里安：我没法向你透露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当时我还在开发《代号XIII》，你知道我们用的是Unreal的引擎，每年E3展的时候，Epic Games会邀请使用Unreal引擎的制作人和程序师参加他们的晚宴，晚宴上他们会展示一两款用Unreal引擎开发的游戏，比如去年展示的是《战争机器》（Gear of War）和《虚幻竞技场2007》（Unreal Tournament 2007）。两年前我们去参加了他们的晚宴，当时轮到《永远的毁灭公爵》演示，我们等啊等，可这款游戏一直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到了很晚的时候，来了两个穿着“毁灭公爵”T恤的人，在那儿喝酒。我走过去问他们：“你们是不是《永远的毁灭公爵》开发小组的成员？”他们醉醺醺地回答说：“是啊是啊。”

好吧，只当它是玩笑，我的意思是，即使他们的开发人员非常非常非常优秀，但FPS游戏的技术进步很快，引擎在不断进化。这两年FPS出了不少好作品，比如《半条命2》。Take-Two目前有两个FPS游戏正在开发，一个是《掠食》，这款游戏也延期了很长时间，现在已经基本完成，我在纽约的时候玩了PC版，效果令人难以置信。另一款是《生化震撼》（Bioshock），也很棒。再看看《永远的毁灭公爵》，他们最近还在招人，而且招的居然是主程序。从项目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更换了四次引擎，最初是Quake 2，然后是Unreal、Unreal 2，现在是Unreal 3。要知道，从Unreal 2到Unreal 3的变化是非常大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得重做一遍，估计至少还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