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的生存危机

好莱坞公认的黄金时代曾在历史上出现过两次：第一是好莱坞影坛巨星引领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盛世图景，第二是60至70年代以《逍遥骑士》为代表的B级片的横空出世和好莱坞旧片场制度的分崩解体后，开始百花齐放的美国影坛。近来国外所谓“好莱坞电影工业再度驶上黄金轨道”的说法又开始出现，国内也不乏媒体和影迷附和。这种说法的根据，即好莱坞将以“日新月异的电影特效和革命式的3D视觉体验”为契机，迎来第三次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到来。

关于电影特效和3D视效对电影艺术的推动力，笔者完全可以举双手赞成，但是要说好莱坞再度开创黄金时代，我就没有他们那么乐观了。因为负责制作电影特效和3D视效的主力军，即整个好莱坞特效行业，正在面临着一场史无前例的生存危机。以2012年度最佳电影之一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为例，说起这部既不乏视听震撼又蕴涵着人文哲思的作品，大多数影迷首先想到的是导演李安。凭借“少年派”再度问鼎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几乎无人质疑李安对这部电影的杰出驾驭，即使是同场竞技的斯皮尔伯格，也毫不吝啬将掌声赠予这位中国同行。然而，“少年派”之所以能在大银幕上演绎出如此绚烂的“奇幻”旅程却远非李安一人之功，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李安手举小金人成为杜比剧院镁光灯下的焦点时，剧院外正有数百位负责制作影片特效的R&H公司（已申请破产）的员工正在为自己的生计而游行抗议。

“如果没有特效团队，电影里跟派同船漂流的就是一只粗陋的布老虎；如果没有特效团队，电影里波澜壮阔的太平洋不过就是个巨大的游泳池”。R&H的抱怨绝非危言耸听，和《金刚》或《猩球崛起》一样，与“少年派”同船的孟加拉虎80%以上的镜头是由动作捕捉技术和电脑手绘动画特效完成的。为了让这只数码老虎保持最原始、最凶猛的食肉动物本能，必须用骨骼、肌肉、皮肤和毛发来一笔一笔地对其进行还原，这是一项极度精密的工作，因为艺术家们绘制老虎身体结构中的每一层次，感觉就像在做生物实验，要实地观察老虎的起居，要重点观察老虎宽松下垂的皮肤下大块坚实肌肉移动、摇摆和弹跳的样子，要测算肌肉弯曲度，要修改包括老虎站起身来和吞咽食物时爪子的抽搐等特殊动作的细节……正是这些分开看显得微不足道的工作，最终为观众呈现了栩栩如生的理查德・帕克，整个制作过程花费了大约一年。至于电影里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太平洋，事实上只是取景于中国台中水机场一处70尺长、有全自动波浪装置的巨型水槽，无论是翻云覆雨的海啸还是如梦似幻的各类海上奇观，都是R&H的特效技师和程序工程师们鬼斧神工的“手艺”。可就是这群值得影迷们肃然起敬的艺术家，却是在李安一句“我希望能做的更便宜点……”的态度下，以没有任何加班费并且时常违反美国劳基法的工作环境中，投入数百小时没日没夜的工作着。

R&H的特效指导Phillip Broste不久前给李安导演了一封公开信，虽然信中Broste真诚地相信李安关于“我希望能做的便宜点……每间公司都有赚钱与不赚钱的时候，但是有些公司在状况不佳时就是撑不过来”的言论是出于对整个特效行业情况的不了解，但字里行间却无不透露着一名电影从业人员对整个行业的担忧。要知道，此次申请破产的R&H公司曾为上百部知名的影视剧作品制作个特效，尚算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影视特效和动画制作公司之一，包括已经倒闭的曾负责为《本杰明・巴顿奇事》、《终结者2018》制作特效的Asylum Visual Effects公司，破产重组的曾创作过《泰坦尼克号》、《变形金刚》等视觉奇观的数字领域公司，以及同样面临破产危机的曾为《星球大战》系列和《夺宝奇兵》系列制作特效的卢卡斯工业光魔在内的众多美国王牌特效公司的生存窘境，则进一步说明了好莱坞整个特效行业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