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udio的学问

1987年年底，我从费城搬到洛杉矶，遇到老同事油画家司徒绵，他说在市中心租了一个studio ，价格不错，建议我接过来用。我去看了看，房间很大，左邻右舍也很单纯，就租下了，在那里住了好像两年之久，那个studio 就难翻译为“工作室”，单间公寓而已。一词多意，中英对译不容易。

在美国，工作室类型的住宅，其实属于小空间住宅，虽然小，却有其优点。首先是做清洁简单，不像大房子，做一次清洁要好长时间，我现在在美国住的一栋大洋房，每个礼拜请专业公司来做清洁，三个人做足三小时，才能粗略做一次，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studio ，我半个小时就能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不过地方小，储存东西的空间就少，而艺术家、设计师的杂七杂八东西就是多，因此如何利用studio，也是一个学问。

那些拿仓库改造成studio 的工作和居住混合的空间，就叫loft。如果比较大，改做几个空间，把住的和工作的地方分开，是艺术家和设计师中很流行的方式。早年见到的都是1960年代的几个大师的工作室，他们的工作室基本都在纽约的曼哈顿，好多高层公寓大楼都是20世纪前半叶建造，空间大，尽空高，一般都有六、七米，现在的住宅绝对没有这么高的天花板了。建筑是钢筋水泥的，很坚实，电梯大，可以上下搬运东西，地点在曼哈顿中城、下城都有，上东城比较高级，艺术家不好晚上闹，所以反而比较少人在那里开工作室。

工作室一般对艺术家来说就叫画室了，国内现在讲如何装修才像工作室，其实最主要的倒不是装修如何，而是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群居，一批艺术家在一个地方，才成气候，画商和艺术人找作品也比较方便，附近一定有大城市，便于展览和销售；其二是工作室必须内部空间高大，有厂房的空间，才能够形成氛围。至于如何装修，一般是工作方便，生活在旁边就行了，我看了好多美国大师的工作室，其实都仅仅是大，方便，装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真正特别的工作室，都是设计师的，因为他们的工作室，其实是公司业务所在地，拿来谈生意的，要表现自己的品位，还有员工上班，一般在城市内部，和艺术家的工作室就不是一类了。

所谓studio ，其实有几种功能不同的，一种是艺术家纯粹拿来做创作空间的，就是一个大库房，不对外，作品创作好了，拿出去画廊展销；好像抽象表现主义的大师杰克逊·波洛克在纽约长岛的工作室就属于这类，在住宅旁边的车库里面，随便怎么乱都无所谓；第二种是具有工作室和起居室两个功能，一边是创作的空间，一边是生活的空间，马谢·杜尚在纽约索霍旁边的格林威治村就是这种类型，在自己的公寓中隔出一个大房间做工作室。这类工作室比较适合画家，因为画家要求的空间比较有限，一间大房间就差不多了，要印刷，拿到外面的专业工场做。好像抽象表现主义的另外一个大师巴涅特·纽曼、波普的贾斯伯·琼斯，都是这类。

波普的一个大师肯尼斯·诺兰虽然是北卡罗莱纳人，但是工作室和家都在新英格兰的佛蒙特州，也是一栋貌不惊人的民房，里面隔出一个大空间画画；这个人的画室井井有条，我特别喜欢，我从不认为大艺术家的画室就必须是肮脏杂乱的。波普另一个大师罗伊·里亨斯坦是纽约人，画室就在住宅里面，是车房改的，100平方米左右的大房间，天花板大概5米，墙上钉了木头的架子，画可以挂在上面，因为他们的画都很大，画室很空就是要腾出工作的空间来。他去世后，整个住宅和工作室还保留原样，我去看的时候，他用过的颜色、画笔、画架、完全原样，好像他还在那里一样。纽约这类房子很多，原来价格很便宜，现在才贵起来的。

波普运动最著名的画家就是安迪·沃霍尔了，他和其他几个波普大师主要靠索霍附近的卡斯特里画廊卖画，因此自己的工作室也离那里很近。他的工作室叫做“工厂”（ factory），除了做画室之外，还有各种活动，晚上通宵达旦的狂欢，抽大麻，酗酒，无所不有，很乱的一个窝，也特别大，到处都是破烂家具，凳子是缺腿的，到处是油漆，连天花板都好像打过仗一样，很前卫，我想国内的艺术家就羡慕这样的乱。

虽说美国自由，但是在住宅公寓里面太吵，还是会有人报警。安迪·沃霍尔曾经开晚会通宵达旦，邻居觉得太闹，报警，于是纽约警察就来强行封闭了这个晚会，很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