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 8期

时间:2022-08-12 03:58:48

苇岸:当代中国自然文学的先驱

苇岸,1960年1月出生在北京昌平县北小营村,1978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1988年开始写作开放性系列散文作品《大地上的事情》,成为新生代散文的代表性作品。1999年5 月19日因肝癌医治无效谢世,享年39岁,留下尚未完成的《一九九八:二十四节气》。按照苇岸自己的意愿,他的亲友将他的骨灰伴着花瓣撒在故乡的麦田、树林与河水中。苇岸短暂的一生留下来的文字很少,不足20万字,生前只出版了一部很薄却堪称经典的散文集《大地上的事情》,在病榻上编就的第二本书《太阳升起以后》于其病逝后出版。

苇岸是和海子、顾城、骆一禾同时代的诗人,有着那个年代诗人独有的纯粹。他情愿以简单和清贫度日,充分表现了他浪漫的诗人气质:思想的富有、心灵的充足远比物质的享受要重要。他因而保持着与生俱来的淳朴与善良。20世纪80年代中期,苇岸第一次接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等美国自然文学作品,就喜爱上了自然文学。《瓦尔登湖》他连续读了两遍,做了近万字的摘记。他说:“它给我带来的精神喜悦和灵魂颤动,是我读过的其他书所不能比拟的。它教人简化生活、抵制金钱至上主义的诱惑。它使我建立了一种信仰,确立了我今后朴素的生活方式。”从此,苇岸从诗歌创作转向了散文创作。

从1988年开始,苇岸写出系列散文《大地上的事情》。这本书在今天看来,因其所蕴含的那种远离城市、亲近土地的意念,在城市化日渐加深的当下无疑能得到更多人的共鸣。 “当我们的生活被iPad、iPhone、微信、微博……这些关键词所裹挟的时候,苇岸,永远地滞留在上个世纪,甚至更久远的年代,为他所深爱的大地唱出生生不息的赞歌。”“他笔下的大地,有关泥土,以及从泥土中诞生的生命。他说,能够战胜死亡的事物,只有泥土。透过苇岸那些朴素的文字看过去,我们看到的不是王维,不是李白,而是这样一些闪烁的身影:梭罗、托尔斯泰、普利什文、纪伯伦、利奥波德……”(豆瓣读书:清欢《像流水那样随低地而行》)他曾自述,自己是生活在托尔斯泰和梭罗“阴影”中的人。托尔斯泰的博爱和梭罗的回归自然是他宝贵的思想资源。在谦卑、朴实、简约、平淡甚至可以说缺乏激情的文字中,他让石头回归石头,花朵成为花朵,物象回到它们自身。作品中,蚂蚁、麻雀、胡蜂、蜘蛛、甲虫、啄木鸟以及白桦、栗树、麦子等,组成了一个生机盎然的自然王国。这些昔日人类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动植物,个个都成了生命的主宰、人类的朋友。大自然是真正的主角――江河湖泊、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树木花草、稻麦五谷以及各种昆虫飞鸟,都成了他作品的主体,而自己只是一个观察者、记录者。他在用心灵与自然沟通的过程中,感悟到“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很像人与他的生命的关系”。

他曾在作品中这样描述放蜂人:“放蜂人也是世界上孤单的人,他带着他的蜂群,远离人寰,把自然瑰美的精华,源源输送给人间。他滞于现代化进程之外,以往昔的陌生面貌,出现在世界面前。他孤单的存在,同时是一种警示,告诫人类:在背离自然,追求繁荣的路上,要想想自己的来历和出世的故乡。”对于现代文明带来的破坏,他更多的是忧思和哀伤,没有征讨与激烈的攻击。他吃素,为了减少对世界的掠取。由于身患重病,苇岸在医生和亲友的反复劝说下,被迫像吃药一样地开了荤,一度中断坚持了一辈子的素食。为此,他在临终前深表愧悔,让妹妹记下了他最后的遗言,“我平生最大的愧悔是在我患病、重病期间没有把素食主义这个信念坚持到底 (就这一点,过去也曾有人对我保持怀疑),在医生、亲友的劝说及我个人的妥协下,我没能将素食主义贯彻到底,我觉得这是我个人在信念上的一种堕落,保命大于了信念本身。”

苇岸喜欢徒步旅行,通过旅行亲近大地,投入大地的怀抱并细致地观察,进而从其中汲取创作的材料和灵感。“自然本身的丰富蕴含”使他在阅读大地、书写大地的旅行中,获得一种精神家园的归宿感和满足感。为此,1998年,苇岸开始了为二十四节气的拍照工作,他效仿在瓦尔登湖畔生活两年的梭罗,在其居所附近的田野上,选一固定点,在每一个节气日的上午九点,观察、拍照、记录,最后形成一段文字。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工作,形成了他的 《一九九八:二十四节气》系列散文,然而当他写到《谷雨》便戛然而止,如同他的生命。这也就此变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徐刚:当代中国生态文学的开拓者

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工业特别是乡镇企业迅猛发展,造成了对大气、水质、土壤的严重污染。当时,从政府官员到普通百姓,普遍缺乏生态意识。面对环境生态的日趋恶化,许多具有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创作了一批以环境危机为主题的作品,如黄宗英的《小木屋》《没有一片树叶》、郑义的《中国的毁灭》、沙青的《北京失去平衡》、梅洁的《走进神农架》、岳非丘的《只有一条长江》等等。这些作品切入现实生活的热点,触及的是人们最关心、最困惑、最亟需解决的问题,因而对于读者具有强烈的吸引力,甚至引起了社会的震动。其中,作品最多、影响最大的是徐刚。

徐刚1945年出生于被称作是“人与各种生物和谐共生的乐园”的上海崇明岛,所以,他对于水、土、树、鸟等大自然中的一切有一种天然的爱恋之情。他原来是一位嗅觉敏感、热情澎湃的诗人,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徐刚自觉超越自我,由诗人转为生态文学作家,专注于对生态环境的现实观察和思考。在大量实地考察和调研的基础上,他写出了一批大气磅礴、激情似火的生态报告文学作品,如《代木者,醒来!》《绿梦》《地球传》《守望家园》《我将飘逝》《大山水》等。徐刚的生态报告文学题材重大,笔端直指森林锐减、河流污染、土地沙漠化等严峻问题,或反思人类,或恸问苍穹,或守护家园,在踏寻中探索,在痛苦中感悟,在无奈中沉思,敲响了生态预警的警世钟。

徐刚是一位做绿色梦的作家。1987年,大兴安岭发生大火,“烧得人心痛”,他下决心要了解一下中国的森林问题。他离开城市,走进森林,从武夷山走到海南岛的原始森林以及中国的数个大林区。他不分昼夜,东奔西走,访问林业职工,搜集第一手材料,终于写出中国生态文学史上划时代的警世力作 《伐木者,醒来!》。在这篇报告文学中,徐刚的视野从武夷山延伸到海南岛的原始森林,再到大兴安岭以及中国的边疆林区,大量的数据、资料和事实令读者始觉生态现状的触目惊心。徐刚以忧心忡忡的主人公责任感,报告了国内很多地方存在的大肆砍伐森林乃至造成生态失衡、水土流失、灾害加剧的现状。他尖锐而又深刻地指出“失去森林之后黄河与长江的愤怒的两种表现:或是让土地龟裂,或是让洪水淹没了乡村、城市”,他深情地说:“我们的同胞砍杀的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的肌体、血管,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是一个天天在流血的国家。”他在作品中发出大声呼喊:“我仍要在地球上放号――无论我的声音多么细小――伐木者,醒来!”作品发表后,在文学界和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被称作是“绿色经典”。林业系统的人说《伐木者,醒来!》是他们“改变林业思路的开始”。

2000年和2007年,徐刚先后两次作为嘉宾主持,参加了香港凤凰卫视大型电视节目《穿越风沙线》和《中国江河水》的制作。通过这一系列的创作与实践活动,徐刚建立了完整的生态观念。他认为:人类与大自然是一个整体。他忧虑地说:“我们正在走一条离财富越来越近,离江河山川越来越远的不归路。”所以他反复强调:“人类必须与万类万物共同生存,万类万物兴旺,人类也就兴旺。如果人类将万类万物赶尽杀绝,最后灭亡的是人类自己。”

《大山水》中,他把自己二十多年对生态环境的探索,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注视,对大山水与人类文明千丝万缕的牵萦,在鄂尔多斯这片大地上伸展,引入令几代人永不止歇的反思:“当别的万类万物安全时,人类才安全!”和他在《大山水》中的思考一样,徐刚反复讲述,大自然是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依托,大山水中流淌出来的绝不仅仅是养育中华民族的江河水,更流淌出我们民族文明的传承。

当他站在神圣中国的高空,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历数一座座荒原、一条条巨流,告诉我们帕米尔是亚洲的、世界的山之结,告诉我们青藏高原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荒凉,告诉我们长江、黄河这些文明母亲的历史和内心的秘密,告诉我们鄂尔多斯高原在环境重压下的反思,告诉我们上海、南京、武汉、成都这些人类盛大聚居点里隐藏的环境罪恶,告诉我们蒙古高原、若尔盖湿地面临的生态替换的危险,告诉我们全中国的森林都有可能纯化,告诉我们全中国的河流都已经、正在被截成一段段的水体残肢,告诉我们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的位置,告诉我们文明在自然界中的渺小。请听他这样说:“亲爱的读者,让我们一起猜想:为什么风景总是与荒凉共存?也许当初发生之初,造物的美意是巨大而浩茫的,风景从来不仅仅属于人,而是为所有一切已知和未知的物种所设造,人在其中。于是便有了亘古的荒凉和人类世界繁华的共存,以及人类世界向着荒凉的不断进逼扩充。荒凉的被剥夺,也就是神性的被剥夺。如果我们不再无知地认定荒凉荒野即是一无所有,而体悟到那是无中生有之地,便能明白莱奥波尔德为什么说,‘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荒野以及荒野思想,是拯救人类的唯一之地、唯一思想。荒野之地以容纳山川草木及各种生物为荣,也从不拒绝人类。”

上一篇:怀念猫王(下) 下一篇:全球著名避暑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