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本账簿是那么不同

时间:2022-08-12 08:06:09

【前言】两本账簿是那么不同由文秘帮小编整理而成,但愿对你的学习工作带来帮助。我7岁时,妈妈和继父一道去了采石场赚钱,没想到意外发生,他们一起被哑炮炸死了。那天姚芬兰去学校领我走,一路小跑往医院赶,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汗水湿得像水涝,我边跑边哭。她停下,摸摸我的头发,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小跳,不要怕,一切有姐姐在。”接...

她给我的爱是隐形的,但切实存在,一直包围在我的左右,让我幸福地长大。

小跳,你不要怕

姚芬兰比我大10岁,16岁那年来到我家时,一屁股坐下去,小椅子就散了架。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她,在她开始脸红时嘻嘻地笑起来:“大屁股大屁股!”她恨恨地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撞了我的腰,我跌在地上,哇哇大哭。妈妈过来拉我,还有继父,往我手里塞了很多稀罕糖果,但我还是固执地闭上嘴巴,不肯叫她“姐姐”。

她是继父带过来的女儿,17岁才考上高中,成绩不好,却偏爱去学校,老师总罚她抄课文,继父又叮嘱她多做家务为妈妈减轻负担,她便常常累得腰酸背疼,做饭也会发小小的脾气,把水瓢重重地扔来扔去,或者发狠地捣猪草。我这个一等一的闲人便兴奋地跟在她身后大声喊:“大屁股,笨脑袋,抄课文,忙通宵。”她急起来,如老鹰一样到处捉我。

继父说:“芬兰你让着小跳,当姐姐得有当姐姐的样子。”她牙齿快把嘴唇咬出血了,哼了一声说:“她姓伊,我姓姚,怎么偏偏成姐妹了?”继父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第二天竟然带我去公安局改了名字,我就成了姚小跳。7岁的我,没有办法阻挡这些狡猾的大人随意改变我的姓氏,想起前年生病去世的父亲,我哭起来,一路伤心地流泪回家。那天晚上,姚芬兰破天荒地帮我打来洗脚水,还偷偷塞给我一把奶糖,我数了数,一共有7颗糖,其中4颗已经和糖纸“血肉相连”了,不知姚芬兰攒了多久。我心安理得地吃完她的糖,仍旧仇恨她怂恿继父给我改姓。

我7岁时,妈妈和继父一道去了采石场赚钱,没想到意外发生,他们一起被哑炮炸死了。那天姚芬兰去学校领我走,一路小跑往医院赶,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汗水湿得像水涝,我边跑边哭。她停下,摸摸我的头发,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小跳,不要怕,一切有姐姐在。”接完,拉着我继续跑。

医院里,继父早闭了眼,妈妈也奄奄一息。她望着我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姚芬兰走过去叫了一声“妈”,这一年她都羞于叫这个字,可能她和我一样,在心里,父母都是别人无可替代的。但现在,她忍着泪喊了“妈”,她说:“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跳长大的。”母亲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妈妈被人用白布蒙住,我挣脱姚芬兰的怀抱大哭着扑上去,她拉我几次,我都拳打脚踢地挣开,我几乎忘了她是一个有蛮力的胖丫头。姚芬兰生气了,一个巴掌扇过来,我耳朵嗡嗡响,眼前星星飞舞。姚芬兰恶狠狠地说:“人都死了,你哭,能把他们哭回来?给我节约眼泪,回家,明天还得上学!”

我从没见这么冷血的胖丫头,父母下葬第二天,她就逼我去学校,我不去,哼哼唧唧说身上这疼那疼,她就高高场起巴掌,杏眼圆睁,我一下子就怕了。只要吃过她的巴掌,就没有不怕的道理。

可是那天以后,姚芬兰就没有再走进高中校门,她辍了学,跟着大人在镇上当起了民工。

成绩不好的代价

姚芬兰有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我亏欠她的钱物。她说:“姚小跳,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债主了,你欠我的钱,我会计算利息,你长大之后要连本带息还给我!”我尖声回敬她:“我不是姚小跳,我是伊小跳!”她粗短的手指抚摸笔记本的硬皮封面,嘿嘿笑着说:“管你姓什么,反正你现在吃着我姚家的饭。”

她果真讨厌极了,老师让我交五元钱买辅导教材,她马上就摸出本子来,煞有介事地记下来。我也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说:“姚芬兰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班上其他同学这次要交10元,我总考第一名,所以减免了一半!”

姚芬兰笑了,我翻个白眼,气呼呼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1990年6月1日,没有儿童节礼物,向姚芬兰要五元钱交老师,她还发牢骚了。

姚芬兰18岁时,力气已经可以当一个男人使,她背砖、扛水泥,麦熟季节穿件大背心能在田里从早干到晚。和同龄姑娘比,她腰身粗壮、嗓门洪亮、手大脚粗,是那么不好看。但她每次路过高中校门,都要朝里面张望,她的同班同学快升高三了,她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们,回家后,便更加法西斯地对待我。

姚芬兰为我们之间的债务关系制定了很多奇怪的附属条件。比如说她的利息涨幅是随她心情而来的。如果我在期末考试中落到了第二名,她就自作主张把利息提高到20%,而且还是利滚利。我偷偷算了一下,大脑都空白了!这样滚下去,等我大学毕业,简直要付给姚芬兰百万元才够!姚芬兰看着我,依然阴险地笑,她说姚小跳你不信的话就考个第二试试吧!我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事情往往都是这样,逼到绝路反而激发出人的无穷潜能了,从小学到初中,我竟真的稳稳当当保住了第一的位置。

怕你赖账

初三那年夏天,我正在操场和同学打羽毛球,兴高采烈地上体育课,忽然和我对打的同学喊了起来:“小跳你流血了!裤子上全都是血!”我往后一看,简直吓晕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和当年被炸得浑身是血的妈妈一样。我坐在地上就开始哭。那位同学懂一些生理知识,她把我拉起来,附在我耳朵上轻声说了几句,然后陪我去了厕所……

晚上回家,姚芬兰已经做好饭,她冷眼瞧我,我刚坐下,她就开始嘲讽:“听说今天你丢人丢大了吧?操场上至少有五十个男生看到你一裤子的血,还坐在地上哭闹!”我脸红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本来就是我的隐痛了,再被姚芬兰这样一放大,想死的心都有。

出于愤怒,我胆子膨胀得特别大,摔了盘子和碗,摔碎后才发现那天的菜格外丰盛,竟然有几条过年都难得吃到的鲫鱼。

姚芬兰没有责备我,她只是冲进厨房,半天没出来。半小时后,我有点忐忑,毕竟现在她还在供我读书,帮我洗衣,给我果腹的一日三餐。我隐隐后悔得罪姚芬兰了,她要是不高兴,又把利率抬高了怎么办?假装进厨房倒水,我偷偷朝姚芬兰望去,她竟然又摸出那个该死的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她回头,神色仓皇,但很快合上本子镇定地说:“你先去做作业吧,我等下再给你做点儿吃的。”

回到自己房间,我也记账。这才发现我枕头上放了两包卫生巾,品牌是“护舒宝”,标价是8元每包。我在本子上记下:1997年4月15日,姚芬兰为我买两包“护舒宝”,欠她16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姚芬兰探进来半个脑袋,手里还托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她说:“你得吃点儿东西,空着肚子睡觉,半夜胃会疼的。”

我自知理亏,乖乖接过碗筷吃起来,姚芬兰真舍得放,香油很多,鸡蛋煎得嫩黄,小葱翠绿,非常好吃。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把汤都喝干净了才想起姚芬兰也没吃晚饭呢。我举着空碗尴尬地问道:“你,你吃了吗?”她摆摆手说:“别管我,我饱着呢。”帮我关门前,她又说:“你使劲用,那个,卫生巾。”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小声,“用完了再给你买,不要心疼钱。”

15岁的我正处在一个容易被感动的年龄,心事脆薄,姚芬兰平时偏偏又爱用铁血政策压迫我,所以暗暗当她是仇人,她难得像今天这样好,我眼里立即闪烁着泪花。姚芬兰反而不习惯了,粗着嗓子说:“姚小跳你不用感动,我不是对你好,是怕到时你赖账!”我回嘴:“你小看人!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每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让我心痛的账簿

我成绩那么好,稳稳当当考上大学,而且还是名牌大学,整个乡都震动了。村长亲自给我披红挂花。姚芬兰也很激动。脸红红的,躲在人群里,痴痴地看我。那种目光,好像自己投资的股票终于价格上扬,她前期付出的辛劳有了物质性的回报。想到账簿,我心里不舒服了,径直走到姚芬兰面前说:“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会全部还给你的。”那天至少有一百个人看到姚芬兰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村长小声骂我:“小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到了大学,才知道天地如此不同,新鲜事物让人目不暇接。我原本立下雄心壮志,要兼职打工,尽早还清姚芬兰的钱。但五彩缤纷的社团活动、浩如烟海的图书馆,甚至花前月下的爱情,样样都在诱惑我,让我的赚钱计划打了水漂。

一学期下来,我不但没攒下一分钱,反而姚芬兰又托人送了3次钱给我!她说她去上海打工了,让我寒假留在学校多看点儿书。如是,我便心安理得继续泡图书馆、参加辩论赛、和喜欢的男生散步聊天。此后每个假期,姚芬兰都从上海、无锡、杭州或汕头寄钱给我。她四处打工,写来的信依旧叫我“姚小跳”,她说:“姚小跳,你要好好读书,这样姐姐再累也有盼头了。”

也许太久没见,我甚至开始有一点点想念她。等我戴上了硕士帽的那一年,姚芬兰写信给我,她说她要结婚了,要我和男友回家乡喝喜酒。

我见到了7年没见面的姐姐。她老了,屈指一算,已经是35岁的女人,因为常年在工地上劳作,看上去就像45岁的人。姐夫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他把我叫到角落小声说:“小跳,你不要怪姐姐一直不肯去看你,她专门去过你念书的地方呢,但是躲在校门外,就是死活不肯进去。她说怎么能让同学知道姚小跳有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姐姐呢?”

我的眼泪渐渐弥漫上来,一直觉得她是个讨厌又刻薄的丫头,谁知道在她胖大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心疼我又如此纤柔温暖的心!

喝过喜酒,姐姐拉着我的手去卧室说悄悄话,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着问:“你是想看看账簿吧?”我脸红红地点头。于是,终于又看见了那个封皮已经磨损得厉害的笔记本,打开来——

1989年11月13日,爸妈下葬,我不能让小跳软弱下去,逼她去上学,打了她,但是我的心很痛。

1990年6月1日,我没钱为小跳买礼物,对不起,妹妹。

1997年4月15日,小跳初潮了,她终于长大了,我好高兴。

1997年9月1日,小跳考上了重点高中,她成绩那么好,我一定要努力攒钱,供她念大学。

2000年8月2日,小跳被北京大学录取了!我兴奋得一宿没睡。

……

笔记本的最后写着:小跳,请原谅姐姐的粗暴,爸妈去世时,我也是个孩子,不懂得怎么照顾你,只能逼自己、逼你都坚强起来,这样,我们才能抵挡风雨,好好活下去。

我抱着账簿,泣不成声,叫了一声“姐姐”,便投入她厚暖的怀抱,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原来,我俩的账簿,如此不同,我是多么傻,她给我的爱是隐形的,但切实存在,一直包围在我的左右,让我幸福地长大。

摘自《温暖·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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