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勇气

那一年我实在在那个学校读不下去了，我想转学。

那是一所初中，高中就剩下我们一个班。没有配套的老师，也没有配套的教学设备，才一年，班上的人数就由七十多个减少到二十多个，有的自知升学无望回家了，有的转学进了市内的重点高中。剩下的二十多人，有将近一半是为了招工混文凭的街道“调皮鬼”。

我要转学。父亲愁苦不堪：“孩子，这个学校是你自己找的，当时能进去已经不容易了。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不然，中考时你只差二分，你怎么会没地方读书呢？”

但我还是想转学，我要读大学。我揣着平时省吃俭用余下的十元钱在县一中大门外徘徊。放学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学生从我的身边飘过，满脸的自豪，满脸的信心，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归宿的弃儿，我几乎没有勇气迈进那道神圣威严的门槛。

我找到一位在一中读书的同学打听情况，因为我连校长姓啥叫啥都不知道，我知道不是举着一块“转学”的牌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就会有人理我的。

“很难。”那位同学说，“前几天我们班还转来了一个人，听说是什么局长的女儿，请客送礼花了一千多元，校长才勉强答应试读半年。这年头，你知道的，无‘礼’寸步难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校门的，捏着那十元钱，我在十字街头徘徊，茫然无助而又不甘。就那样回去，来来往往的人都春风满面，惟有我，一副落魄的样子。

在候车室坐了很久很久，耳畔老是回响着“无‘礼’寸步难行”这句话。我想我应该试试，买一份礼物送给校长，不然就这样“打道回府”我不甘心。

可是除了车票我只有十元钱！

铃声早已响过，我在候车室坐不住了，转来转去，又到了那道门前，里面传出阵阵读书声和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我想进去，然而，我知道，空着两手再进去也是瞎转悠。

街边摆满了水果摊，最诱人的是红透了的苹果。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看看那些生意人对顾客谦和的笑。

“买点苹果吧！”

我抬头看时，一位年轻的阿姨正冲我甜甜地笑，“看，又红又大，自己吃，香甜可口；送人，美观大方。”

“送人？”我的心忽然一动，“对，就送苹果，十元钱的苹果，该是很大的一袋呢。”

用那汗津津的十块钱，我换了十斤鲜红诱人的苹果。满满的一塑料袋，很沉很沉，然而我却像拿到了通行证般地有了勇气与信心。

又看见那块威严无比的门牌了，我抑制住兴奋，加快了脚步。突然，“嘶”的一声，袋子胀破了，早已挤得透不过气来的满袋子苹果争先恐后地滚了出来，爬得满街满地……

红紫麻木的指头轻松了，我的泪水却止不住涌了出来，来不及停下的车辆呼啸而过，满街苹果汁水四溅。

我懒得去看去捡，只是呆呆站着，任泪水“哗，哗”地流淌。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站在街头的我，第一次觉得好累好累。

太阳快落山了，我擦干眼泪，平静下来。反正我已一无所有了，无论如何，我得去试试。丢了一袋苹果，倒反让我陡生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照着同学给我的地址，我敲开了校长的门。按捺住“咚咚”乱跳的心，说明了来意。校长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钟，然后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我点点头，想解释什么，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嗯，有勇气。”校长把我让进屋里，“能吃得了苦吗？”“怕吃苦我就不会来了。”我想对他说那袋沉沉的苹果，但最终还是没说出。

“今年的会考通过了吗？”

我拿出会考成绩单，那上面赫然写着四个“A”。

“好，来吧，我就偏爱刻苦聪明的孩子。”

我的心欢跳起来，那一瞬间，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不敢相信校长对什么局长的女儿那么苛求而对我这么大度。

走出校长家门的时候，我暗暗庆幸刚才没提那袋沉沉的苹果进门。

陈玲摘自《阳光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