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菜

时间:2022-08-08 08:20:33

母亲做的菜

母亲是一身泥土和汗水的农村妇女,她的生活轨迹,跟村里的每个农妇没有什么区别。但比起来,母亲是心灵手巧的。

母亲从栽棉花、纺线、织布,到缝制成衣服。都是自己一手完成。这种手艺,不是别人苦口婆心教的,也不是自己埋头苦心练出来的,而是带有天赋的手艺。这种天赋,使她在做菜方面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感”。

我们家有一口石磨。逢年过节,自家办点事,少不了磨豆腐。弱小的母亲,经常是一个人右手扶着磨把,重重地、缓缓地转动石磨,左手舀黄豆,转了一转又一转,很长很长时间了,才磨完一盆黄豆,往往已是汗流浃背,要坐下休息好一阵子才直得起又麻又酸的腰杆。磨成汁的黄豆倒进大锅里,要控制好火候煮涨,母亲拿勺很有节奏地搅拌,以免煮糊。放石膏是相当关键的一环,量控制不好,就会成废豆腐,但母亲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放多少。到一定时候把豆什倒进铺沙布的筛箕,一股股乳白色的豆腐汤哗哗地会合在缸里;然后母亲用手一遍遍揉,滤干净沙布,只剩下豆渣,等要凉了,就成了又嫩又滑的豆腐。许多农妇家里做豆腐,总是把握不好环节,要请人帮忙。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豆腐一做好,母亲就叫我们喝一碗豆浆,放些白糖。她说:“趁热喝,补身子。”我们抬起碗,大口咕咕喝完。饭桌上,撒进作料的水豆腐,使我们饭量大增。

豆腐晒干后,部分用来烤吃或炒吃,部分切成块,做卤腐。腌制时,配多种辣的、香的、麻的料装进罐里,用灶窝灰密封。腌制好后,或是出门干活吃冷饭,或是在家吃饭时,夹出几块下饭,别提多有滋味了。客人尝过后,边咂着嘴回味,边连声问母亲:“怎么做的?”母亲只是回答:“好吃是最好的了,我还怕没做好,好吃就多吃哩!”

豆渣很少煮吃,大多做成豆豉。哈尼族妇女做豆豉是有名的,有句形容豆豉的话:“闻着臭,吃着香。”民间还流行一句:“不吃豆豉,不懂山歌。”从我记事起,每次去野外,衣袋里总要装上树叶子包着的豆豉,蘸果子吃。干活的同村人,包冷饭也是千万不能少豆豉的。只要有豆豉,什么菜不要都吃得汗淌。再穷的人家不能穷到拿不出豆豉。哈尼族家里,一天都离不开豆豉,菜不管怎么做法,不放点豆豉,味就是觉得不合适。特别是桌子上不能少的蘸水,离了豆豉调味,嘴巴就要闹别扭了。

豆豉的做法不同,我也吃过不少,不客气地说。我很少吃到像我母亲做得那样好吃的。我每次回家,临走时,总要捎上一包豆豉。一路母亲的恩情,带着沉甸甸的,心里暖暖的。都市的朋友到我家,吃过灶窝灰烧的豆豉后,竟上了瘾,总是说,以后不要给他们带其他的,要带就带豆豉。这也成了我做菜的独门秘方。

春天,烧过的枯草,落上几场雨,坡坡上到处冒出蕨菜。我们的童年、少年,每天都要采几把蕨菜。放适当的灶窝灰泡过后,去掉苦涩。用清泉洗干净,母亲放薄荷和豆豉煮,抬上桌,吃到嘴里滑滑的,满口香甜,我们汤汤菜菜争着抢。现在身在城市,蕨菜绿的时候,到农贸市场买,一斤要一两块钱,每次吃,就会想起母亲做的,很想那个味。

母亲煮蚕豆,把壳和豆苗跟糯米一同煮。这又是一道忘不了的菜。母亲煮芋头,放一把酸菜,捞上来,不想吃饭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母亲做的菜还很多,自家栽的、外边采的山茅野菜,我们的舌头、牙齿一动就不想停下来。

母亲永远不同于城里的妇女,做菜玩各种花样,正像她做人,永远也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过于劳苦的母亲,带着多病的身躯老去。我们爱吃的菜,抖手抖脚的她,没有工夫操持了。

经常大鱼大肉的我们,腻了,老是想尝尝母亲随便做的哪一种菜,清理庸理身心的污垢。

母亲,您为什么会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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