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刚:这辈子忘不了父亲\母亲和乡亲

刘和刚，空政歌舞团演员，青年歌唱家。他演唱的歌曲《母亲》《儿行千里》，分获第九、十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银奖；又凭借《父亲》《美丽的楼兰姑娘》，不仅分获第十一、十二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职业组金奖，而且创造了青歌赛有史以来最高分。刘和刚曾多次参加央视春节晚会、元宵晚会和心连心艺术团慰问演出，出访过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新加坡等国家，出版了《一生相随》《情路长长》《妈妈》《朋友》等专辑。他颇有感染力的演唱，令海内外无数观众热泪盈眶，被誉为“催泪弹”。

然而，在绚丽的光环背后，他的父亲为什么趴在他的肩头上痛哭了一场？他的母亲为什么打了他一嘴巴？告别家乡时他为什么长跪在乡亲们面前？他又是怎样用歌声演绎父子情、母子情、故乡情的？前不久，本刊特约记者采访了刘和刚――

父亲，您是我今生最疼爱的人

记者（以下简称记）：听说你父亲曾趴在你的肩头痛哭过一场，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刘和刚（以下简称刘）：这事要从我读艺校的第四个暑假说起。那是1995年7月的一天，我回到家里，没见到父亲，跑到庄稼地里去找他。一看见父亲，我就蒙了：父亲的右手缠着绷带！我要看看父亲的伤势，父亲却不肯给我看。他说：“庄稼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一点擦伤，过几天就好了。”父亲说得越轻松，我就越觉得问题严重，便去向乡亲们打听。我终于知道，父亲的右手被犁具轧碎了。

我的心一阵疼痛，对父亲说：“我不读书了，我回家做农活，给您减轻一点儿负担。”我话音未落，父亲就发火了：“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这个家穷是穷，但再穷，也不能没有志气！”那一刻，我一心想着回家种地自食其力，免得父亲劳累过度，就说：“唱歌有什么好？我不学了。”这话把父亲气坏了，他瞪着我，恨恨地说：“不学了，你对得起谁？我丢了两个手指头，为了谁？你要是不学了，我就永远不认你这个儿子！” 我扑在他的怀里，说：“父亲，我错了，我学。可是，这么多年，在这个家，谁有委屈，谁闹情绪，都可以向您诉说。唯独您不能这样，因为您是一家之主，是顶梁柱，再苦再累，您得撑着扛着。父亲，我不哭了，就请您趴在我的肩头，好好哭一次。”于是，父亲趴在我肩头痛哭了一场。那一年，我19岁，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山一样的父亲流泪。父亲痛哭的时候，也是一座山，让我很震撼。

记：能说说你父亲另一个手指头是怎么残疾的吗？

刘：早在1992年7月间，父亲的左手小手指头碎了，是被拖拉机轧的。当时，我曾去找村医，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村医告诉我，父亲的手指头要是及时到省城大医院治疗，应该是可以保住的。但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把钱花在自己手指头的救治上，因为他觉得那是我的学费，不能挪用！于是，父亲叫村医给他打了一点麻药，找一根钢锯条消了一下毒，用钢锯条把他被轧碎的手指头锯了下来。

记：进艺校要考试，要过五关斩六将，你也是这样吗？

刘：那一年，我从广播电台的一个节目中听到一条信息，黑龙江省艺术学校松花江分校正在招生。当时，我初中刚毕业，很想去试一试，但是心里又有顾虑：我是农民子弟，没背景，又对乐理知识一窍不通，行吗？这时候，父亲说：“你没考，怎么知道考不上？没出息，哪像个男子汉！”之后，父亲拉着我，一起赶往哈尔滨，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人家招考已经结束了。我有点沮丧。父亲说：“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再想想办法。”于是，他带着我找到文化局局长家，不卑不亢地对局长说：“我儿子嗓音不错，请您听他唱两首歌，看他是不是唱歌的料儿。如果是，明年我儿子再来考。要是不行，我就叫儿子安心种庄稼。”父亲的话合情也合理，打动了局长。于是，局长叫来两位副局长，还有一位招生主管，破例给我安排了一次面试机会。不久，我如愿进了艺校。

记：你演唱的《父亲》催人泪下，你演唱这首歌一定是带着真情实感吧？

刘：对，每当我唱起这首歌，我就会想起父亲。这首歌有这样一句词：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其实，不用摸父亲的手，我只要一看到他的手，就会流泪。2006年7月31日，在CCTV的大舞台上，我演唱《父亲》这首歌。没想到，听着听着，评委竟流泪了，他们给了我197.44分的高分，我也没想到我会拿奖。我清楚，大家把这个奖给我，是因为我有一个好父亲，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父亲，是因为每个人都期望有这样的父亲。

获奖那一夜，我失眠了。就像歌词中唱的那样：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母亲，我的根总是扎在您脚下

记：作为儿女，对母亲总会有愧疚感，你对母亲有没有这样的愧疚感呢？

刘：当然有。母亲一直腰痛，家里也没钱给她治病，她就硬撑着，还要干农活。有时候，母亲的腰疼得实在伸不开，她只好躺在床上休息。我端水给她喝时，她总是对我说：“别担心，妈躺几天就会好的。再说，当农民，哪有不腰痛的，很正常。”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回家看到母亲拄着一根木棍，沿着墙走来走去。看到我，母亲说：“儿子，你看我可以走路了，你安心读书吧。”我很惊喜，以为母亲真的好了。一个星期以后，我把母亲病愈的情况说给一个邻居听，邻居没搭腔，转身走了。那时候我还很疑惑，我母亲好了，他怎么没有表示出高兴呢？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佯装笑脸是给我看的，她的腰痛并没好转，她是怕我分心，影响学习，才假装病愈的。那时候，我真的不懂事，一点儿也没看出母亲是在隐瞒她的病情。到现在，我对母亲还有一种愧疚感。

记：听说你母亲曾经打过你一耳光，这是为什么？

刘：母亲一直带病做农活，做家务。有一天，她从院角跨过一个半米多宽的菜窖去取东西。就在这时候，她的腰痛病突然发作了，身体一歪，整个人跌倒了，卡在了窖口。母亲叫了几声，我们急忙赶过去，把她抬到了床上。这一躺，母亲半个多月下不了床。

于是，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医生检查后，说母亲患的是腰椎结核病，已经到中晚期了，得赶紧治。当即，医生就要给她实施开刀换骨手术。母亲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听到医生的话，急切地问：“换了骨头还能下地干活吗？”在这样的时刻，她关心的还是干活。母亲说：“要是不能干活，我怎么供孩子读书？”最后，在母亲的坚持下，我们把她抬回了家。

这以后，我和姐姐开始轮流照顾母亲，还约定：就是丢课，也不能丢下母亲。每天下午，我和姐姐都会放弃后两节课，提前赶回家。这样一来，学习成绩自然下滑了一些。母亲得知后很不高兴，说：“我这病不值得你们旷课！我休息几天，就会好转的。你们要是不听话，我这病只会越来越糟。”第二天，我和姐姐到学校后，乖乖地待到放学才赶快回家。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还没放学，姐姐慌慌张张跑到我的教室，什么也没说，拉着我就往家里跑。路上，我问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没有回答我，扔下我加快速度往家跑。到村口时，我看见我家炊烟袅袅，以为是父亲提前收工回家做饭了，也没想别的，便放慢了脚步。哪知，姐姐一到家，叫了一声“母亲”，就大哭起来。我惊恐地狂奔过去，看到了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情景：母亲整个人趴在地上，正颤抖着手往灶膛里添柴火。姐姐喊叫起来：“您不要命了？”我和姐姐抱着母亲号啕大哭了一场。

后来，我和姐姐把母亲抬到床上放好，我迅速双膝跪下，对母亲说：“母亲，这书我不读了，我守在您身边，照顾您。”当时，我十二三岁吧，我不敢想象，母亲再这样下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母亲说：“我不要你照顾，你得读书！”我冲动起来：“我就是不读书，就是要照顾您！”哪知，母亲强忍着疼痛，侧过身来，打了我一耳光。那一刻，我怔住了：母亲从来没骂过我，更别说打我了。这次，是我伤透了她的心！母亲说：“你给我听着，你和你姐都去上学。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活了！”这话，让我震惊了好长时间。我一个人跑出家门，朝着庄稼，朝着旷野，喊叫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之后，我坐在母亲的床头，说：“母亲，我听您的，好好读书。”

记：你母亲是不是很会唱歌，对你产生过影响吗？

刘：是的。母亲有一副好嗓子，唱歌很好听。不管在哪儿，她都曲不离口。小学时，我就受她的影响，也喜欢哼几句。到了初中，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县汇演，还得了个一等奖。可以说，我是从母亲身上开始放飞音乐梦想的。同时，我也想用歌唱表达我对母亲的深情。2000年7月，我参加第九届全国青歌赛，唱了一首《母亲》，得了个银奖。

乡亲，我常把思念挂在心上

记：你唱过一首歌《乡情》，很感人，能说说你的乡情吗？

刘：我生长在黑龙江省拜泉县永勤乡立功村。这个村很淳朴，乡亲们很善良。我考上艺校的时候，全家人又喜又忧。喜，是因为我开始实现我的梦想了；忧，是因为上艺校一个学年需要7000元的学费，我家就是把房子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啊！一时间，全家人发起愁来。

村长知道这事后，很高兴，他说我是全村历史上第一个考进艺校的人，给村里争了光。于是，他号召村民们给我凑学费。这个村有四十六七户人家，听说我考上了艺校，家家都伸出了援手，有几位大爷拿出买种子、农具的钱，200元、50元不等。有个奶奶送来一杯子的硬币，是她积攒下来的。我数了数，一共23.70元。有一位叔叔拿出他家马上就要改建房屋的钱，我们不敢接受。他说：“我家房屋过几年再改建没关系，塌不了，你这孩子上学是大事啊。”有个婶婶拿出她娶儿媳妇的钱，对我说：“不就是晚一点抱孙子嘛，你拿去先急用吧。”实在没钱的人家，也把几只鸡蛋拿到集贸市场换了几块钱送给我……说句良心话，那场面可以感动我一辈子。

我家没什么报答乡亲们的，母亲说：“我就给乡亲们唱歌吧。”她唱了一首又一首。我怀揣着乡亲们的钱，热泪滚滚，也跟着母亲给乡亲们唱歌，一口气唱了七八首。

没想到，临别那一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给我送行。把我送到村口的时候，上了年纪的人还一一拥抱我，叮嘱我。我眼含热泪，向乡亲们一一告别。可我走了300多米，回头一看，乡亲们仍然站在村口目送我。我扔下行囊，跑回去，情不自禁地跪在了乡亲们面前，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说：“乡亲们，我这一生永远会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跪了很长时间，也没站起来。我想，我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抒发我对他们的感情！

记：你离开家乡多年，却依然保存着这份故乡情，对吧？

刘：对。我是个思乡的人。从离开家乡到哈尔滨读艺校，再到1997年考入艺术学院声乐系深造，再到2001年进入空政歌舞团当歌唱演员，我一直在思乡。不管唱歌时舞台多么绚丽，我都清楚我从哪儿来。

2005年初，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麒麟镇大刘楼村小学马上要停办，原因是条件太差。当时，我正在拍MTV《父亲》，也需要钱。但我中断了拍摄，拿出20万元，资助这所小学改善条件，继续办学。因为，这片土地跟我也很亲。早在1963年，在连年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时，我父母离开麒麟镇老家，迁往黑龙江省。

前不久，我回老家探亲，看望那里的乡亲们。遇到祖辈、父辈和同辈三代乡亲，我都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和称谓。虽说我是个离乡的人，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惦记着他们，回忆着他们。当天，我在村子里的晒场上，给乡亲们办了一场个人演唱会。我演唱的第一首歌就是《乡情》：茫茫人海望不尽/一声乡音格外亲……我才起了个头，乡亲们就用乡音跟着唱了起来，那是自发的，相通的，也是一个歌手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