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英医疗见闻

2006年7月，我有幸受邀到牛津大学做访问学者。虽然在英国的时间不长，但由于研究和临床工作的需要，我接触了很多医务人员，耳濡目染了许多和医疗有关的事情，对比国内的医疗状况，不由感触颇多。

英国目前实施的是全民免费医疗，英国人到指定的地方看病不需要花钱。当然，英国也有很多私立医院，服务质量和服务价格都高得很。这听起来似乎很有诱惑性，因为在国内，“看病难、看病贵”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但在英国待的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英国人某些方面的医疗待遇其实还不如中国的许多普通老百姓。一位中国学者，出国前是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普外科医生，现在在牛津做医学基础科研。他曾对我抱怨说：“牛津的医疗有什么好？大便带血，预约做直肠镜检查，要等三个月。这要是痔疮还没什么，要是直肠癌，还不早转移了？”的确，他提出的问题很有代表性。要是在中国，一个直肠癌患者若被无端“耽误”了三个月，肯定是一场医疗纠纷。患者很痛苦，患者家属会义愤填膺，当事医生会追悔莫及，相关医院还要做出相应赔偿。

我在牛津参加中国华人教会活动时，遇到很多不同身份的中国人。当他们听说我是中国来的外科医生时，跑来向我咨询的人很多。通常在了解病情后，我建议这个胸痛的学生去拍个X线胸片，那位腰痛的研究人员去做个肾脏B超。谁知他们都说：“哎！你不知道让GP（开业医生）开个摄片或B超申请单有多难！即便是有申请单，也得等好几个月，我还是下次回国的时候在国内检查吧！”我非常惊讶，问他们为什么申请做检查这么难？是不是GP对中国人有偏见，或者对外来移民故意刁难？大家都说不是，因为GP对英国人也是这样。

说实话，我很佩服英国患者在等待医疗服务时的耐心和“涵养”，简直可以说是耐性超常！我在牛津手术室看到的许多做关节置换的骨关节炎患者，大都是在Consultant（相当于国内主刀的教授）的waiting list（候诊名单）上等7~8个月才轮到接受手术的。这要是在国内，患者早就对主刀医生大发雷霆了。

不过，英国人所以会这样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因为只有等，他们所有的住院和手术费用才可以由政府“埋单”。如果不愿意等，也行，公立医院旁有很多私立医院，你可以请同一个手术医生，使用更好的手术设备，及时接受手术。当然，这得自己“掏腰包”。

也许有人会说：“英国人傻，不知道向政府要求享受更好更充分的人权。”也许也有人会说：“我愿意等，我愿意冒病情可能被延误的风险，反正不要我的钱。”也许还有人会说：“要是不花钱或少花钱，还能得到及时诊治，那就好了。”最后一种想法当然是最理想的，但在巨额的医疗支出面前，即使经济实力强大如英、美等国，也已渐渐难以承受。

相比之下，我国老百姓在获得医疗资源的容易程度和及时性方面比英国患者要幸福得多。比如，你有个头疼脑热，很可能只是一般的感冒，但因为年纪大了，你很担心会不会是脑子里长个瘤，想做一下头部CT，医生一般不会阻挠。但在英国，这种要求绝对是奢望。最具对比意义的还有平诊手术。在英国，做平诊手术一定要排队；而在我国，一旦诊断确立，只要患者同意，他很快就能接受手术。

不过，正因为获得医疗资源较容易，也会造成一些麻烦。首先是医疗费用较高。我国老百姓看病大多花自己的钱，医院和医生对“不漏诊、不误诊”考虑得较多，对患方的医疗支出考虑得较少。其次是重复就医现象较普遍。我国老百姓在就医时常无所适从，因为从头看到脚、从里看到外的综合性医院太多，每家医院、每个专科又都有自己的专家，让人不知道该信哪个。患者常常拿着病历和检查结果去多个大医院就诊，或在同一家医院找不同的专家看，然后再对比。相比之下，英国患者看病首先找GP，需要住院时，由GP推荐。这样的安排更直接、简单且经济。

至于医患关系，英国人大都很“绅士”，患者对医生的态度都很好，医生也是尽心为患者服务。但这并不说明那里就没有医患矛盾。据悉，英国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叫National Health Service Counter Fraud Service（国家健康部反欺诈司），提醒和鼓励患者对其所接受的医疗服务提出质疑和索赔。

总地说来，英国的医疗体制与我国有很大不同，感觉他们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医学这个行业。他们力求让人人享有免费的医疗服务，但为了不让医疗费用无限制地恶性扩张，英国政府在控制医疗成本上很下功夫，英国民众则必须为之付出耐心等待、医疗可能不及时的代价。而我国则希望为患者提供及时、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但又不得不以高昂的医疗费作为代价。试想，要是能把中英两国的优点结合在一起该多好！老百姓既能得到及时优质的医疗服务，又不需要花钱或花很少的钱，那将是多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