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狗生离死别

因为工作地离农村老家近，我经常怂恿父母养些小动物，这样双休日从城里回家，就会觉得家里热闹一点。

我最喜欢狗。先是养了一条黑狗，特别“粘”人，即便一个月不回家，再见到它，它也不会朝我“汪汪”地叫，而是跑上来就吐出红红的舌头，舔我的手，那是人与动物之间最亲密的行为。

黑狗后来就认识了我的车，它在马路上一看到与我的车相似的黑色车经过，它就开始摇尾巴。如果黑色的车从马路上开到村道上来，它就开始撒欢儿，自个儿在原地转圈，像跳华尔兹一样。狗毕竟是狗，有一天，一辆黑色的车经过我家门口的小道，黑狗以为是我来了，撒着欢儿去迎接，若是我，我会停下车。但那司机哪里知道会突然冲出一条狗，而且会跑到车前去，刹车都没来得及踩，就碾过去了。

父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我难过极了。当天晚餐食无味，晚上去上班，也没有心情，有些恍惚。我总是在想，黑狗死时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这样想：“主人，我是来欢迎你的，你怎能碾过来呢？”

于是我就更难过。

我是见不得生命消逝的，这注定我不能去当医生，也不赞同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当医生。因为我是以自己的心态来度量孩子的将来，天天面对生命消逝，那生活中还有阳光吗？

这二十多年，我在老家养过十多条狗，每一条狗都与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至少可以回想起七八条狗的模样，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主人。这些狗大都没有“善终”，有的误食了鼠药，有的被捕食，有的淹于洪水，有的遭遇车祸……其实，这个世界对狗来说，充满了危险。我见过最让我心悸的狗死亡事件是误食鼠药，那是一条我养了五六年的黄狗，它几乎是一位家庭成员了，与家里的每个人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但它却在田地里误食了鼠药，口吐白沫而归，朝着父母呜咽，极其痛苦。我想救它，但它因为痛苦，情绪失控，到处乱窜。此时它最容易伤人，但我拖住它，想把它弄到卫生院去，它却不敢咬我，只是“呜呜”地叫着，这就叫老狗如老友。它挣开了我，跑到门前的田野里，我在后面追，不断唤它的名字，我唤一声，它就会慢一点，唤一声，慢一点……最后倒在水沟里。最后的景象我清楚地记得，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着，一副想挣脱而又不得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是很让人悲伤和无望的。心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想起它。

狗是极具灵性的，特别是老狗。不论是误食鼠药，还是受到伤害，只要一息尚存，它都会想方设法跑回家，寻找主人。而往往是因为狗的这种恋家的特性，让人情以何堪。

我现在仍然坚持要养狗，但父母不太同意。因为他们实在见不得这残酷的生离死别。

【原载2011年12月15日《羊城晚报・花地》】